壹号当铺,顾名思义是家当铺,虽然在现在这个社会,在各种小额贷款APP的便利下,当铺的本质作用早已经烟消云散。
但谁让这家当铺是家传的呢,从李琰爷爷那辈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多年来经过一阵阵翻新与维护,虽然面积依旧那么大,但里面各式各样,各种朝代的古董却让小店显得颇有逼格。
当铺开在闹市区,门面是自家的,不用付房租,加上开的日头够久,口碑早已打了出去,生意上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在李琰没考上公务员以前,暂时养活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店内,随着陌生男人的离去,李琰关掉电视剧,拉下卷帘门,晚间新闻早已结束,该打烊休息了。
外面的雨还在稀里哗啦的下着,整座独山市飘起了阵阵浓雾,显得灰蒙蒙的。
轻轻拿起那枚奇怪的银元,李琰忽然,银元上那墨绿色的铜锈居然神奇的消失了,同时展露出来的是镌刻的八个铭文。
“辟兵莫当,除凶去……”
虽然铜锈莫名其妙的消散,但最后一个铭文却始终看不清楚,李琰便下意识的便用手指去摩挲,想要把那最后一个铭文再磨得清晰一点。
或许是力气用的大了,又或许是因为银元本身上了年代,表面有些粗糙,食指划过铭文的表面,居然划破了一处小小的创口,一丝血迹沾染在了银元上。
李琰连忙放下银元,抽出纸巾,然而还没等他擦去手指上的血渍,诡异的一幕陡然发生,只见银元正面的八个铭文散着诡异的红光。
顷刻间,当铺内的所有电器通通失灵,电灯熄灭,那道诡异的红光像是扫描仪一般笼罩着整间店铺,除了地上那黏稠的,黑的有些发亮的“水渍”。
在红光的笼罩下,那团黏稠的水渍开始阵阵涌动,像是史莱姆一般不断的膨胀膨胀再膨胀,直至组成一道“人形”。
是他!
看着那道从黏稠的“蜡油”中冉冉而起的人形,李琰顿时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这个人,正是刚刚还在自己店里看晚间新闻的男人!
是幻觉?仙法?魔法?神话?
这一刻,李琰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又见面了,老板。”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像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当他看向那枚散着红光的银币后,眼神里露出一抹释然。
“果然,我已经不是人了啊……压胜钱……呵,辟兵莫当,去凶除殃,到头来,我居然成了所谓的祸殃。”
男人发出一声轻叹,扭头看向了李琰,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过来人的惋惜。
“老板,你是个好人。”
李琰很想回答,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好吃懒做,天天渴望天上掉馅饼,出门左转就能捡到红色软妹币才是自己的本性。
但话到嘴边,李琰才发觉,自己的身躯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别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动动手指都难。
“但为什么,好人,往往没好报呢,为什么,好人,也要去那该死的地狱……呵,呵呵呵呵!”
男人疯癫的精神状态让李琰有些害怕,然而男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仅仅只是搬起了凳子,轻轻瘫坐在上面,露出一副解脱的模样。
“老板,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板,你说,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是公平?”
“老板,你说,那些披着制服的,凭什么要为罪大恶极的人复仇?”
“老板,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拿走别人的东西而毫无愧疚感?”
……
男人一句一咬牙的说着话,言语中满是对当今社会的不满与愤怒,唯独最后一句话,男人是对着李琰说的,那是一句忠告。
“老板,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死的……真的不该死的……”
说着说着,男人开始掩面哭泣起来,而随着他的痛哭,在李琰惊诧的目光中,男人的身体便开始一点点肉眼可见的碎裂,最终在满屋诡异的红光之下“砰”的一声炸开,炸出了满屋油乎乎的“蜡油”。
墙上,地上,茶几上,到处都是一片油汪汪。
但这还没完,只见四周的油渍宛如有了意识一般,再次不断的涌动,凝集,最终汇成“人形”。
这一次,油渍堆积出来的是一具老叟。
李琰人已经麻了,手机信号完全没有,想要报警都做不到。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李琰只感觉阵阵凉意从尾巴骨直窜天灵盖。
随着那堆油渍组成的老叟缓缓睁眼,李琰只感觉心神一阵恍惚,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充斥在脑海中,让他时而意识模糊,时而清醒。
然而,这还没完,随着卖油老翁缓缓唱出一阵诡异的歌谣,李琰再次清醒过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竟被挂在了墙上。
并且,更诡异的是,自己的浑身上下,此刻竟一点点从体内冒出金色的油脂,就连喉咙都开始隐隐发腻。
“律律律!
律律律!
我个卖油翁,生在天地中。
味鲜味美贱,君多取囊中。
我个卖油翁,长在康平县,
葬在枯井中,心有不平意。
身负炼油技,油从皮中来,
云云为众生,君问油何物?
答曰:民之油,具香焉!”
一首唱罢,老翁还缓缓上前,手指划过李琰的手臂,带起一抹油渍,放在嘴边尝了尝。
“香着哩!”
“艹,香你姥姥!”
强烈的危机感下,李琰嘶吼着,那枚银元上的红光也越发耀眼,恍惚间,李琰似乎看到了一片黑与白的世界,一座巨大的牢笼悬在半空,但还没等他看清牢笼里的东西。
下一秒,整个黑白世界便宛如玻璃炸开一般,碎成一片一片,而李琰也随着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位“卖油老翁。”。
临了,还隐约能听到老翁那诡异的嗓音。
“嘿,回家喽,起锅,捞油。”
……
雨,不停的下。
豆大雨滴拍打在自己幼小的身上,刺骨的寒意爬满全身,满是泥泞的街道上人影幢幢,行色匆匆,迷茫,无助,饥饿,寒冷是这个世界的第一道颜色。
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
又是一年雨季,家有了,虽然是一间木制的四方笼,幽暗逼仄,没有一丝色彩。
“玛德,这年头,牙行的生意居然都不好做了,该死的黄毛鬼子,居然不要带把的。”
“头,实在没人要这娃娃的话,实在不行咱自己养着算了。”
“疯了!多一张嘴,咋养!”
……
雨,又下了。
这一次,自己似乎长高了许多。
“狗娃子,给爷的那壶酒温上,记住,温热喽,搞得不行,腿给你打折,以后出去给爷要赏钱去。”
“哥,牙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哼,怕什么,朝廷开海,百废待兴,各个行业,各个堂口都时兴那个啥,转型,咱牙行,也得赶个时髦,咱也转型!”
“转型?哥,咱干牙行的,能咋转?”
“嘿,这你就不懂了,三尺教那边最近新搞了个什么把人变成牛马的法子,咱牙行最不缺的,可就是人了。”
……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
自己变得更高更壮实了,家也不是那间幽暗逼仄的木笼了,换成了一张茅草毯子。
原本的木笼里,关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
“今年的行情还算不错,三尺教的那群神棍们还是有点本事的嘛,狗娃子,把老子准备羊皮拿来,今个得多做几只羊羔子,洋人那边催得紧,得赶赶工期!”
羊羔子,指的是那些孩童。
缝上羊皮,便称作羊羔。
这里是牙行,俗称拐子窝,而自己,是拐子的助手,工具。
血,从木笼里渗了出来。
哭声,喊声,萦绕在耳边,最终随着一声悠长的“咩~咩~”声,烟消云散。
羊羔子,做好了。
洋人,要取货了。
……
“滴答!”
“滴答!”
雨声?
不,是血的声音。
血水夹杂着雨珠洒在地面,染红了衣袖,却驱散了寒冷。
羊羔子,最终还是没有交到洋人手上。
是自己把那些孩子放走的,取而代之的是当下的结果。
牙行的老板接近暴走,洋人更是怒不可遏。
象征着神圣的十字架之上,自己被挂在上面,承受着他们的怒火。
为什么要放走那群羊羔子?
不知道。
这么多年,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里是哪。
不知道自己是谁。
“咣当……当!”
一枚银元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自己放走的那群羊羔子其中之一留给自己的,算是谢礼。
这一年,是大景王朝的洪宪三十一年。
……
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充斥着李琰的脑海,短短的几秒,自己似乎走过了某个陌生人的一生。
我在哪?
我是谁?
【生存倒计时30天】
随着一道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李琰的眼神开始逐渐清晰,这个世界也开始有了颜色。
噪杂的吵闹声从耳边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参差错落的古建筑,而自己所在的位置,对面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菜市口”。
各种杂乱的信息在李琰脑海中萦绕,终于,在缓过了最初的眩晕感后,李琰目光开始变得清澈。
我想起来了,我是李琰。
我,还活着。
但我,似乎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