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争辩

一群穿着棕色制服的人们大摇大摆地走着,华丽的艺术长廊在他们走过之后变得残破不堪。人群的口中时不时吐出一些耻笑的话语,尽数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嘲讽。

人群一直往前闯着,直到走廊的尽头。

“前面那个是电梯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还在电梯前修个楼梯。”

“看那个屏幕,上面好像还有人。”

“估计是哪个胆小鬼准备跑路喽。”

“看他们桁仪的人还真是享受呢,又挂画又放音乐的,这下倒是成了老鼠了!”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嚯,就一个女人。”

“弄死她这不是轻而易举?”

秦殊看着眼前的人群,她突然感到熟悉。

人群中一个人开口问道:“喂,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秦殊走出电梯,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群,:“灰硚基金会的各位,你们好啊。”

“眼光不错,还认得我们。”

“是啊,毕竟你们的制服亮眼的很,屎一般的颜色,印象深刻。”

人群没说话默契地纷纷摆出作战的凶恶姿态。

然后就是人群纷纷倒地的声音,与死亡的呻吟。

丝线在空中交织着,如果不是被血液染成了红色,或许根本就看不见。

秦殊从台阶上走下去,绕过尸体,向着更喧嚷的方向走去。

“郇窭,你的胃装的下你的贪心吗?”

不远处的高台上,蓝蔚洲阴沉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哪里哪里。”郇窭笑着说道,同时指着下方乱作一团的人群,“身为家主的你,难道打算袖手旁观吗?你可不能学你的父亲啊。”

“你这个......”

秦殊看着不远处打斗着的人群,“你什么时候过来?”

银质耳夹响起解旻亦的声音:“快了,只需要一个好时机。”

“到底要什么好时机?”

“在那个人的情绪最高峰,还有动乱平息的时候。再坚持一会儿,我相信你能搞定。对了,我给你找了个好帮手。”

“什么?”

另一边已经没了动静。

“......”秦殊正准备向前走去时,却感觉身后多了一道气息。她回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你?”

“走吧。”祁归看着秦殊,指了指人群。

数条丝线飞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缓缓流出的鲜血将丝线浸得赤红,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红色圈环与直线在空中划过。

敌人们似乎有些畏惧了,大喊着:“谁会用火的?把它烧了!”

于是,一浪接着一浪的火墙翻滚起来,围着二人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就如那些久远故事中被人们高喊着杀死的灾星。

“感谢你们的帮助。”祁归笑着道。说话间,一阵风扩散开来,火圈成了一朵绽放的花,不断往外散发着它的“芬芬”。瞬间,棕色的人群宛如燃烧的柴火,在满身的火焰中发出他们的“噼啪声”。

“尽干些亏心事,容易引火上身。”祁归笑着看向他们。

“你打算怎么从这个大火圈里出去?”秦殊平静地问道。

“马上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说————”

没等秦殊说完,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令人熟悉的歌声,随后,玻璃窗破裂的声音响起,大门破开的声音响起,涌出各种奇异的巨物————

巨大的藤蔓,汹涌的水流,飞驰的铁片......

它们从各个方向涌过来,形状各异,但它们只对准同一个目标。

“这什么鬼?!”

“它们一直往我们身上打!啊啊,痛死了!”

“哈,还不是一切就断!————怎么还有?”

“根本就打不完!”

“这什么东西?几朵花?等等,这花有问题,我身上好痒————”

秦殊看着人群,此刻火焰已被扑灭,暴动的侵略者正不断嘶吼着。

“那几朵花......洋绣球。”秦殊喃喃道。她又看向其他的巨物,无一不感到似曾相识,在桁仪待了数天,她自然认得出它们。在蓝蕴言的画作中,就是眼前这些正在攻击敌人的巨物,无论色彩还是形态,都与画中如出一辙。

不远处的高台上,两人正对峙着,一种枯木燃烧殆尽的气氛在两人周围弥漫着。

“所以现在,你是要降服,还是继续硬抗下去?又或者是......效仿你的父亲?”中年男人轻飘飘的说出口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你也就只会用这种手段了。”蓝蔚洲不再看着郇窭,垂着眸看向远处,可等到他的眼神落下去时,他愣了愣,“那是......”

“哪来的歌声......你的妹妹可真是爱唱歌啊,这种时候都不忘哀悼一曲。”郇窭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走上来,却也愣了起来,“那些是个什么东西?”他转头看向蓝蔚洲,“你干了什么?”

“郇会长,瞧瞧你这一愣一愣的表情,别着急啊。”

一道在郇窭听来分外陌生的声音响起在二人身后,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解会长,你来了。”蓝蔚洲打了个招呼,以掩盖他此刻阴沉的表情。

郇窭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猜测起来,过了会才开口道:“哟,这不是解会长吗,可真是不多见啊,平时不都是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养老吗。”

解旻亦笑了笑,毕竟现在丹祇公会与桁仪家族可是合作伙伴,我当然要来关心一下了。”

话落,解旻亦身后涌过来一团人群,各自拿着话筒以及摄像头,争先恐后地凑上来,将话筒怼到郇窭与蓝蔚洲面前。

“作为灰硚基金会的会长,请问您为何要向桁仪家族发起战争呢?”

郇窭愣了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开口道:“想必各位都已经看到了我前几天放出的公告。易潭垣先生是一位公正的人,一位好人。但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却在一个夜晚被人残忍地杀害。”

他看向蓝蔚洲,“我想请问桁仪家主,易先生是对你造成了什么损失么,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呢?”

人群开始兴奋,将摄像头怼得越来越近,拿着话筒的手往前伸去。

“相应的罪名应有其正确实际的证据。”解旻亦提醒道,同时伸出一只手挡了挡越来越近的话筒和摄像机,“那么近干什么?听不见他们说话就滚远点。”

有效的话语,人群缩回去了一段距离。

一个棕色制服的人走上前,手里端着一个木质盒子,他打开盒子,一个雕着金色枝叶的徽章在盒中静静躺着。

“金色橄榄枝,任谁都知道,这是桁仪的家徽。它在易先生尸体旁的岸上发现,足以证明凶手是谁。”

蓝蔚洲看着那枚徽章问道:“一枚徽章就可以指认凶手吗?”

郇窭笑道:“为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既然这个证据没能确实的表现出真凶,那么我就换一个更加绝对的证据。”

又一个人走上来,这一次端着一个玻璃盒子,其中摆着一个晶莹的玻璃珠子。

“或许一个物件并不能说明一切,但死人说的话却一定可以。”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难道他们要向死人问话?”

“那个术法是叫「通灵」吧,据说可以跟亡魂对话,但要是不小心点就死了。毕竟活人跟死人还是有区别的,除非能力大点或者你跟那个死人生前挺熟的,不然还真难做到。那个拿着盒子的估计就是通灵师了。”另一个人接话道。

既想把自己的脏水泼给别人,又想炫耀一番自己多有能力......一把年纪脸都不要了。解旻亦想着,手摸上右耳的耳坠。

郇窭介绍道:“这个玻璃珠里装的便是易先生的亡魂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的魂!原来没有颜色啊。”

“那是你看不见!你可是活人啊,真以为能随便看那些呢?人家术法厉害点的才感受得到呢!”

郇窭对着拿玻璃盒的通灵师说道:“开始吧。”

通灵师点点头,将玻璃盒放在另一个人手上,取出一面镜子,端在双手中,闭上眼,过了一会,镜面上映出了一个人影。

解旻亦看着镜中的人影,眼底闪烁着光,轻轻笑出一道气音。

镜中慢慢呈现出清晰的镜像。

“蓝蔚洲”正坐在办公室里,而“解旻亦”将一叠纸拍在蓝蔚洲面前的办公桌上,愤懑的说道:“这个价格明明就没有那么高,你为什么要把它抬到这个价格?你这就是在骗人民的钱!”

镜外的人们议论纷纷:

“没想到桁仪家主居然是这种人......”

“看着挺帅,没想到心是黑的......”

“怪不得桁仪富呢,干这档事的人,能不富吗!”

蓝蔚洲瞥了眼人群,只是默默地看着不远处还在攻击人的巨物。

镜中的人影还在继续:

“还有,你怎么能利用那些孩子呢?他们还那么小!你就拿他们做实验?!”

“蓝蔚洲”冷冷的说道:“你闭好你的嘴巴就行了,如果你还要伸张你那无用的正义,那你就会明白好人不长命的道理。”

镜面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郇窭朝着人群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各位就明白了。易先生惨遭杀害的样子,我也不愿再看下去了。现在,我想听听各位的看法,以及最重要的————桁仪家主的看法。”

人群相继发出惊呼:

“天啊,人体实验......这得多残忍!”

“他们怎么好意思用象征和平的橄榄枝当做家徽的?这简直罔顾人伦!”

解旻亦正捏着肚子,似是在憋笑,“这就是你们的证据?”

郇窭看了过去,“解会长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我必须提醒你,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

一个拿着摄影机的人附和道:“就是啊,大公会的会长就这点素质?”

解旻亦笑着抬起头,“既然郇会长的证据已经展示完了,那我也来发表一下我的见解。”

秦殊从后面走出来,不顾其他人的议论声,径直走到了通灵师的面前。

“能否让我看看那个玻璃盒子?”秦殊看着通灵师问道。

通灵师看了眼秦殊,挡在盒子面前,“易先生的亡魂不可随意交出去。”

“我要求看那个玻璃盒子,是为了我们一方的论证。如果你执意要阻拦,我可以认为你在掩盖罪证。”

“证据在刚才就已经摆明了,如果你想多说些无用的话,请先道明你的身份,否则我们不会放心无关人员会对易先生做出什么。”郇窭紧盯着秦殊说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公会里的人,郇会长眼神不好?”解旻亦笑道。

秦殊瞥了眼郇窭,“好,我不看那个盒子,”她看向通灵师,“那个盒子里装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吧?”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通灵师质疑的看向秦殊。

“「通灵」的作用因人而异,亡魂记忆显现的速度越快,情景越完整清晰,通灵师的能力也就越大。当然,前提是亡魂较完整。而你并没有这种能力,或者说,亡魂并不完整。为了达到那个效果,你用了另一个亡魂代替易先生。”

秦殊往一旁的玻璃盒子上布下一层罩子,拿过通灵师手中的镜子,闭上眼,做了和通灵师一样的动作。没过一会儿,镜面上再次显现出了和刚才一样的“蓝蔚洲”与“易潭垣”。

人群发出惊呼。

“你最近一定经常跟这只亡魂练习吧?”秦殊将镜子塞回通灵师手中,“频繁的练习,加上你把这只亡魂封进了镜子里,再放上一点幻术,使得这只亡魂成为了'开关'。听说过狗进食前的摇铃实验吗?一样的道理。就像我刚才那样,只要做出一样的动作,亡魂就会下意识的开启幻术,这样在外人看来,你只是进行了通灵仪式,没有用其他的任何术法,也就不用担心被揭穿。”

通灵师反驳道:“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易先生的亡魂呢?难道那就一定是幻术吗?”

“就拿我刚才映出的同样的镜像来说,我只是在镜子前做了相同的动作就能映出记忆,并且还阻隔了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无法与外界做出反应,那么就说明易先生的亡魂在镜子里。所以玻璃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皇帝的新魂吗?”秦殊淡淡说道:“这只能说明,你们刚才做的一切是假的。”

郇窭开口道:“这就能说明一切吗?易先生的亡魂只是暂时分成两部分而已。”

秦殊淡淡开口:“可易先生魂都不齐,你们怎么看到那一幕的呢?”

她抬起手,丝线缓缓伸出来,上面缠着一团微亮的光。

光渐渐扩散成几道虚影。

“易潭垣,好人不长命。”

真实的虚影上演着又一幕,直到数道枪声响起,抛尸的一幕重现。

“我调查过那群人,他们接了一份委托。”秦殊掏出一叠纸,展示在众人面前。

“杀了易潭垣,并在尸体旁留下桁仪的家徽,切记处理好易潭垣的亡魂,并交还......赏金60万元。”

人群前头的人念出纸上的字,随后纷纷发出惊呼。

“没想到最后居然......这简直......”

“Wow,还有反转。”

“说到那枚徽章,”秦殊走到那个端着木盒的人面前,拿起徽章,递给蓝蔚洲,“蓝先生,仔细看看?”

蓝蔚洲接过徽章,端详了几眼,又掂了掂分量,摇头道:“这并不是桁仪的家徽虽然外表一样,但桁仪的家徽由纯金打造,边缘也镶嵌了橄榄石,而这枚徽章......十足的赝品。”

“好了,争论结束。”解旻亦拍拍手,“郇会长,建议您先让他们停止战斗,毕竟结果已经出来了,错不在桁仪。”他看了眼远处,“哦,好像不用停止了,您应该先带领您的手下们回去,他们好像就快被打死了。”

郇窭冷哼一声,大步离去,但提着摄像机与话筒的人们也因此更加兴奋,跟着郇窭走去,只剩下几人还留在原地。

“郇会长,请问您对刚才的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郇会长,请问您为什么要对桁仪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郇会长......”

“......”

“哇哦秦殊,你刚刚好厉害哦~”

秦殊看过去,唐镜正举着摄像机,身上日常的打扮比以往黑白的制服少了几分社畜的气息。

“唐镜?你怎么......?”

“还不是某个会长啊,为了让郇某人大放光彩,先是找了一群记者,然后又让我跟一个职员混在里边,说是烘托气氛。”

“烘托什么气氛?”秦殊感兴趣地问道。

“咳咳,这个嘛......”

“大~公~会~的~会~长~就~这~点~素~质~呵,是这句话吧,唐、镜?”解旻亦拉长了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啊哈哈,这不是给郇某营造氛围嘛......”唐镜干笑几声说道。

一旁的小职员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哦,我记得还有一句就是:长得挺帅的,没想到心是黑的————啊,救命!”

唐镜从后面抬起一只手掐着小职员的脖子,阴沉的笑着:“小常怀,不想活啦?不想活啦就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活。”

“解会长的成员氛围十分融洽呢。”蓝蔚洲笑道。

“蓝先生此言差矣,等到会长压榨我们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唐镜说完话,又用另一只手将小职员的头摁下去。

“蓝先生见笑了,我回去再整顿他们。桁仪被他们破坏得似乎挺厉害,打算什么时候发一封邮件过去让他们赔钱?”

“我会找个时间写。这次多亏丹祇公会的帮助,桁仪的人们只是受伤,没有造成什么不幸。眼下我就先去看看蕴言了,日后必将答谢各位。”

蓝蔚洲正准备离开,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蓝先生。”

“怎么了,秦小姐?”

“我把蓝小姐送到桁仪外的那个园子去了,在那里就能看到她。然后就是这个,物归原主。”秦殊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雕着金叶的徽章,此时它正发着锃亮的光。

蓝蔚洲愣了愣,接过徽章,“十分感谢。”

等到蓝蔚洲走后,解旻亦意外的说道:“你还自己留了一手。”

“看他们的架势就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那么那片亡魂呢?”

“得感谢你找来的好帮手。”

“那不错嘛。”

“今天是秦殊进公会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值得庆祝,会长,放个假?”唐镜放开快被自己勒死的小职员,走过来拍了拍秦殊的肩膀笑道。

“想的倒美,你今天可是在桁仪歇了半天了。”解旻亦笑道,“不过,任务完成,倒是可以让你们放松一会。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去吧。”

“会长英明!走,秦殊,今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