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别

汉子那地儿离得不算太远,李牧二人出了庙,走来拐去七、八里,就遥遥望见那无字碑。

“有啥想问的直接问,蹩着容易岔气。”李牧白眼一瞪。

身边,辛十四娘忽而左蹦一下瞄一眼,忽而右跳一下瞅一眼。

“李大哥,你脸咋了?”

“昨夜蚊子有点儿肥。”

李牧昨夜守到天光渐晓才回屋,虽说因拜月的关系,精神头饱满,可蚊子真没少喂。

辛十四娘眼露狐疑。

李牧没理她,朝前努努嘴,“到了。”

站在碑前,二人只觉昨夜经历好似幻梦泡影。

李牧解开包袱,一一拿出香烛、纸钱、酒碗,忽而身子一定。

嘶,自己是不是该去学点道术。

“十四娘。”

“嗯?”

“你会喷火嘛?”

“……”

“好吧,我知道了。”

李牧倒也是个识趣的人,十四娘此刻猴屁股似的小脸胜过千言万语,他不好再问,亦无需再问,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今儿开始,要助十四娘修行。

“十四娘,就待这,我马上回来。”

不多时,李牧抱了堆木块、树枝、干草回来。

“十四娘,爪爪。

对,把树枝头削尖,这块倒个槽。

对咯,剩下力气活我来。”

说完,开搓。

“呼,呼,呼……”

哔剥——哔剥——

生好火,烧纸钱,上香,仪式很简陋。

弄完后,李牧一屁股坐地上,提过酒坛,拍掉泥封,斟满两碗。

咕。咕。咕……

“这是昨夜我欠的那一碗。”

说罢,李牧又斟满一碗。

“这是昨夜十四娘的那一碗。”

李牧仰头,手臂却被双小手拉住。

李牧偏头望她。

“李大哥,我要。”

秋瞳剪水,挟着丝央求。

李牧终是败于这眼神下,任由她抢过这碗酒。

辛十四娘举起酒碗先行一礼,遂而端至唇边,微吐舌尖,轻舔酒面。

继而,砸吧砸吧两下嘴,许是觉得不打紧,端高,仰头。

“咳、咳——”

李牧慌忙抢过酒碗,轻拍她后背。

辛十四娘伸直身子想要抢回来。

李牧脑壳生疼,索性一把按住她,仰头,将那半碗酒饮干。

辛十四娘似被施了定身术,怯怯缩回身子,耳垂酡红。

李牧见她老实后便不再管她,放下酒碗,再次斟满,碰碗,自己饮一碗,碑前浇一碗。

再斟,再碰,再饮,再浇。

直至,酒空。

“呼,”李牧长吁口气,“我和十四娘要走了,在我故乡有首曲子,最后当作送别。”

说罢,李牧扯过酒坛,自个打起拍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一曲唱罢,李牧发觉辛十四娘缩在自己怀里酣眠,嘴里还喃喃道:“李大哥~这啥曲子吖~好好喝……”

李牧摇头失笑,起身,拍拍灰,将地上捡拾好,道了声“珍重”,便背起辛十四娘回家。

……

破庙后院。

辛老汉瞧着回来的俩人,不禁哭笑不得。

“老丈,这个,那个……”李牧面有躁红。

辛老汉摆摆手不足为意,“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罢,唤来芸儿,吩咐她照顾好辛十四娘。

待将家中大小事物安排妥当后,辛老汉背个小包袱和李牧启程前往县衙。

马铃儿叮当,马蹄儿生风,因这次不用拉酒,故而耗时较短,行至县衙时,正巧赶上有人击冤鼓。

咚——咚——咚——

鼓前,人影有三,一俏妇执锤敲鼓,一老汉平放地上,一壮汉佝偻邋遢。

李牧见此场面,一寻思,这是出人命了?

可瞧清那壮汉面容后,却是一愣,“王武?”

俄尔。

县衙里传出一声高喝:“有人击鼓鸣冤,速速升堂!”

三班衙役、师爷、主簿各就其位。

县令坐在堂上,高喊:“升堂!”

哒哒哒哒哒哒——

两边衙役齐齐捣杵水火棍,叩击地面,同时高呼堂威:“威——武——”

县令抬起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将击鼓之人带上堂。”

一名衙役领着俏妇、壮汉在前,两名衙役抬着老汉在后。

入堂后,俏妇、壮汉跪地,老汉放地。

县令伸长脖子一瞧,嘶,命案?!

于是乎,正经端坐,沉声:“堂下何人,因何击鼓,从实招来。”

“王武。”壮汉报上名字。

那俏妇却面带委屈,哭啼啼唤道:“奴家翠芳,是、是来自玉花轩……”

这话一出,场间人人面色怪异,交头接耳。

李牧侧耳一听,才明白,这玉花轩,与那春香楼一个营生,只是没后者这般名气大。

“肃静,肃静,”县令再一拍惊堂木,“接着说。”

翠芳手指地上老汉,“奴家正和这位爷玩闹,这乞丐不知从哪窜出来,大吼一声,这位爷吓到直抽抽,一会儿就没气了。”

“胡说,你当时明明在喊救命!”王武冷眼一睨。

“那、那不是……”

“肃静,”县令打断二人,莫名觉得有哪不对劲,“翠芳,你说你和这老汉在玩闹?

“是。”

“王武,你窜出来吼了他俩?”

“是。”

“你们三在哪遇上的?”

“江边。”翠芳。

“林子里。”王武。

“来人,各打二十大板,看还说不说实话!”

翠芳身儿一颤,自己可挨不住这板子,何况都闹出人命了,哪还管什么羞不羞的。

于是乎,心一横,手捂脸,哀呼:

“是这位爷觉着轩里不尽兴,硬拉奴家到外边玩嘛,

说是刺激,还逼奴家扮作那良家子,喊那羞死人的词儿,

奴家也不想的嘛,可他、他给的钱多嘛!

谁知道那有人在……”

“……”

“……”

听到这儿,李牧算是晓得了,大白天,野外,角色扮演,好家伙,玩得这么花吗?!

县衙里外上下,一时叽叽喳喳,麻雀开会。

“肃静——肃静——”

县令狂拍惊堂木。

“翠芳,你和这老汉在江边林子里正做那档子事,是吗?”

“是。”

“王武,你听到有人喊救命,于是想上前帮忙,是吗?”

“是。”

“你原本在那做什么?”

“寻死。”

王武说出这两字时一脸平静。

县令愣了半响,才道:“……那好,此事本官已知晓,翠芳,你白日宣淫,有伤风化,罚银十两,你可知罪!”

“奴家知罪。”

“王武,你想救人为实,致人死亡亦为实,本应杖一百,现杖二十,压入大牢,听候发落,你可知罪!”

“随意。”

“退堂。”

人群转瞬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