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引路香

与往日不同。

一声鸡鸣,破开拂晓,破庙后院,炊烟袅袅。

熬粥用的水取那山泉水,熬粥用的鸡首选老母鸡,脯肉去皮,刨刀刮细,余鸡熬汤,河虾去壳,火腿切丁,与白米软饭同下,至于出锅的火候,就只有辛十四娘自个知道。

咻咻——

辛十四娘吸吸小鼻子,嘴角不自觉流下馋哭的眼泪。

“咕——”

不行,哪只狐狸经不起这考验?!

听爹爹说李大哥昨天好英武的吖~

嘿嘿~

李大哥精神消耗过大,休息下今早就能醒来。

要是他醒来我粥还没熬好怎办,要是粥熬好他还没醒怎办,诶~

辛十四娘搬来个小板凳守在灶前,手托下巴,一时儿笑一时儿叹气。

忽而,似是察觉到啥,辛十四娘头顶“呼”地弹起一对竖耳,毛茸茸,软乎乎,寻着某个方向转动。

“李大哥好像要醒了哩~”

李牧睁眼时,窗外已现白。

这次失去意识,其一是“避祸”几近抽干了他的精神,其二是识海里那桃树苗动了,就在爆头那羊倌之时,随后嗅到一丝气味,一种说不出的腥臭。

李牧定神,细细回味方才识海里出现的诗文,口上轻喝:

“二十四神清,三千功行成。

云烟笼地轴,星月遍空明。

玉子何须种,金丹岂用耕?

个中玄妙诀,谁道不长生!

……

冲龙玉。”

咻咻——

鼻头微动,这是?

米香,鸡香,虾,肉香,还有枸杞……

却不及,那人那缕那幽香。

李牧心头一暖,遂收了鼻神,暗自盘算:

那羊倌背后有鬼邪,要不怎会触动桃树,

不过托他的福,让我通了二十四身神的鼻神,

镇鬼邪能通我长生法,结良缘能赋我妙神通,

终究是摸到长生路咯!

“嘿,嘻嘻,嘿嘿嘿……”

嘎吱——

四目相望。

“爹爹——,李大哥他、他中邪哩……”

……

李牧一口一口嘬鸡粥。

辛十四娘坐他对面,小口小口嘬鸡粥,只是眼珠儿时不时偷瞄一下他。

李牧放下筷子,组织好语言,

“十四娘,我真没中邪,刚才只是在冥想。”

辛十四娘嘴巴一鼓一鼓,小脑袋一点一点似小鸡啄米,就差把“李大哥,你莫不是当我傻”写在脸上了。

本着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李牧嘬完鸡粥,想去把碗洗了,却被辛十四娘以“李大哥身体未愈,要多休息”为由给驳回。

李牧放下碗,眼神在辛十四娘头顶飘来移去,遂轻咳一声:

“话说,十四娘,你这耳朵平时不是藏着的么,咋今儿一直现出来?”

虽然我很想rua。

当然,这话李牧没敢说出口。

“耳朵?”辛十四娘先是一呆,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

“诶——————”

咚——

“呜——”

辛十四娘一手捂狐耳,一手揉脑门,团缩桌下。

“李李李大哥,莫、莫要看我……”

李牧见状赶忙蹲下,见辛十四娘脸埋膝盖,狐耳扒拉,似那蔫花儿。

李牧心道一声糟,遂柔声宽慰:

“十四娘,抱歉,我不知……”

辛十四娘摇摇头,声从膝下飘出,绵柔娇糯,

“李大哥不怕我么?”

“为啥这么问?”

“我、我是狐……妖。”

“那你要吸我阳气嘛?”

“才、才不会——”辛十四娘扬起小脸,略带羞恼。

李牧伸手揉揉她额头,忽而凑近,附耳:

“非不畏,因是你,才无畏。”

……

前厅。

李牧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

毕竟,要再不离开,辛十四娘都得冒烟了。

噔噔——

李牧闻声抬头,一黑脸汉子提个麻袋走进厅堂,见到李牧,先是一愣,遂抱拳一礼,

“李少侠,打扰了,不知辛老先生他在吗?”

李牧放下茶杯,瞧向这豹目黑面,皂衣皂靴的汉子,起身请了个手势邀他入座。

而后取个茶杯,温杯,茶注七分满,道了句“请”。

“刘捕头,你来的不巧,辛老他出门了。”

刘捕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眉心皱成个“川”字,

“不知辛先生他何时回来?”

“这我不清楚,是出啥事了?需要我替你转告吗?”

“那拜托李少侠了。”

刘捕头叹口气,盯着手里茶杯,低头回忆,

“我内人四天前做了个梦,梦到我家大娃一直说‘儿不孝,儿不孝……’,问他怎么了,却又不说,只是要我内人备好引路香,在七天后子时点燃,到时有人送他回家,我本以为这梦只是内人她平日劳累导致,直到昨夜我也梦到了……

后天就到日子了,这引路香我俩也不知咋弄,我没法子唉。”

李牧沉默良久,开口:“等辛老回来,我会转告他。”

“多谢,”刘捕头起身,提起脚边麻袋送到李牧跟前,“一点心意。”

李牧摆手不接,“等辛老看过你这事再说。”

“不不不,这里面是衙里兄弟弄来的老鳖,专门给老弟你补补身子,感谢老弟昨日救命之恩,要昨日没老弟你出手,我们只怕是……。”

听刘捕头这么一说,李牧这才记起昨天自个是吼了一嗓子,梭了一棍子。

刘捕头看李牧没拒绝,留下句“还有公事在身,有事来衙门找我”后便离开。

李牧目送他离开,心道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等辛老丈回来。

略一寻思,提了这老鳖走向后院。

“十四娘——十四娘——”

吱呀——

木门半开,辛十四娘探出脑袋。

李牧见辛十四娘面色如常,只是那耳尖尖还泛着点红。

“十四娘,给你看个宝贝。”

李牧三两步跨至辛十四娘身前,拉开麻袋,“瞧,刘捕头他们送的,杀只鸡来一起烧。”

辛十四娘向袋子里一瞅,惊呼,“好大个!”

李牧凑头过去,那老鳖脸盆大个,额头生白。

“是挺大个,不过这老鳖额头上咋个是白的?”

“我瞅瞅,”辛十四娘望气少时,“李大哥,要不咱放了它吧。”

“放了?怪可惜咧,这玩意可大补。”

“放生有德,李大哥是它的贵人哩,而且它长成这大个,好难的,说不定能平安化人……”

辛十四娘话音越说越弱,眸子也越说越黯。

李牧瞧她应该是记起什么不好事了,一琢磨,也是,指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但在放生前,得上个保险。

李牧鼻头微动,没那腥臭味。

“成,听你的,我这就拿去河里放了。”

“谢谢。”辛十四娘眉眼弯弯挂星月。

“笑啥?”

“唔,笑——李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傻?”

李牧一愣,这问题倒让他思绪有点飘散。

“诶诶诶,李大哥你真的觉得我傻?!”

“没。”

“你刚刚呆那足足有十息。”

“……我去放生了,要不晚饭都凉了。”

“……等等,我也要去,顺便去趟县里。”

“去县里?”

“嗯,店里要的旗装做好了,人急着要。”

“成,你捡拾好后咱就出发。”

“嗯。”

目送辛十四娘那小小身影回屋,李牧思绪又飘回那时——

山巅,

明月,

那个将内丹渡他续命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