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纨绔子弟

‘我,

已经死了吗......’

王少钧认为,自己应该是必死无疑了。

那么一辆巨大的运煤大卡车当头撞过来,恐怕脑浆子都被撞成浆糊了。

只是,这好像不是死去的感觉。或者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死去的感觉。

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身子很温暖,是一种被绸缎被子包裹着的,久违的温暖。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重启,神经系统正在重新建联,五感正在渐渐恢复,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敏锐。

也不知道过了好久,他终于能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金漆描边的拔步床,实木打造,床身一颗铆钉也无,样式看起来非常复古。

天花板上没有电灯,纵横四道檩木,外加两道房梁,让姜然不由得想起了央视版的水浒传中,时迁盗甲就是蹲在这种房梁上。

屋子中央摆放的是一张曲柳木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两盏残酒,几碟小菜。

有羊杂割,碗托,榨油糕什么的,说实话,都是些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王少钧此刻的目光,已经聚焦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张曲柳木的描金梳妆台上。

只因那梳妆台旁,正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

那少女赤着脚,下身穿了一件红色的薄纱亵裤,上身只穿了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完全是古装的扮相。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光洁嫩滑的美背在黑瀑般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而那梳妆台上,各种金杆儿的,银杆儿的,玉杆儿的钗子簪子一大堆。还有一些胭脂水粉,鸳鸯帕子,流水汗巾等,全都是古代的用物。

王少钧愈看愈奇,这是哪家的会所,古装PLAY的沉浸感竟然这么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王少钧瞪着双眼,有些怀疑人生。

他本是一名支教老师,这两年一直在山西北部的山区支教。

其实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素质甚至可以说在标准以下。初中不好好学习,翻墙逃课去网吧,是走后门掏高价上的重点高中。勉强考上了个211,大学临毕业前绩点不够还给老师送了三条华子。除此之外,逃课作弊早恋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之所以去支教,也不过是因为三支一扶对他以后的事业编帮助很大。

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的一个学生即将被卡车撞到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就扑了上去。

最终的结果,学生得救了,自己却被撞飞了天,不晓得在空中旋转了多少圈,人应该是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

可是就算能救回来,这会儿也应该在医院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坐在梳妆台旁的那个女子听到动静,立刻扭过身来,一边梳头一边腻声道:“哟,王三爷,您醒啦。”

‘王三爷,这是我的花名吗......’王少钧愣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女子的腔调非常奇怪,方言感很浓。

看到王少钧愣在那里傻傻的样子,女子咯咯娇笑起来。伴随着一阵香风,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道:“三爷,您都睡迷糊啦,昨晚一连欺负了奴家好几次,奴家现在还浑身酸痛呢。您摸摸,腰都软啦。”

说着,她拉着王少钧的手揽在自己纤细的腰身上,又说道:“您想吃什么,我让人端上来。吃饱喝足了,下午咱接着报仇去!”

“报仇?”王少钧又愣了一下。

“是啊,报仇!昨天柳四爷赢了您五百两银子,您给忘了?今天好歹也要赢回来才行!”

“柳四爷......”王少钧越听越迷糊,问道:“那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我是您的媚儿,这是碧桃居啊。您是怎么了?发烧了还是癔症了?快让奴家看看。”

说着,她直接跨坐在了王少钧的胯上,一只白皙的嫩手抵住了他的额头,身子便往他的身上贴。

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王少钧只觉得脑海中灵光一现,记忆如同狂潮般汹涌而来,在脑海中急速流转。

快速地消化着这些记忆,王少钧心中大震。

原来,

这是穿越了?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初期,这是十七世纪,天启七年的山西省太原府河曲县!

而他,则变成了河曲县火石梁村的一个商贾家的少爷,同样也是叫做王少钧。

王家的先祖王世臣曾经做过河保营的守备。嘉靖三十八年瓦剌部自陕西溃边犯境,王世臣和亲弟弟率领部下御于冰桥峡,寡不敌众,同死于敌。

兄弟俩的后代因功蒙荫,两家的长子都承袭了官职,便带着其他的家族子弟,在这河曲县扎下了根。

到了王少钧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他的父亲王可贵非长非嫡,没有机会承袭官职,便跟着叔叔王明烽在得胜堡和杀虎口当买卖人,做茶马贸易。

老爹做生意常年在外,母亲又早逝,原主王少钧便乐得逍遥自在,整日里混迹青楼赌坊,摇色子是主业,玩姑娘是放松。仗着家世殷实,花钱就如流水一般。

王少钧默默浏览着原主的记忆,这几天,原主在这碧桃居赌钱,被姑娘们哄着下注,先赢后输,已是搭进去了一千三百两。

赌博哪有不做局的?原主这是被坑了啊!

光昨日就输了五百两。——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在这天启七年的末世光景,能养活多少人口?

记忆中,原主输得肉疼,还很不服气,狠狠地揉着媚儿的臀部,叫嚣着要明日再战,誓要把输回去的都赢回来。

此刻回想着昨日的弱智样,王少钧的代入感很强,恨不得现在就扇自己两巴掌。

看到媚儿还坐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王少钧一把便将她推了下去,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刚站在地上,王少钧便感到头晕目眩,腰酸腿软,差点又倒了下去。

‘这副躯体看起来已经是被掏空了啊...这媚儿也太能造了,比刮骨钢刀还要猛......’

王少钧穿着潞绸长衫,暗暗心惊。接下来,要是不加锻炼,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玩了,爷要回家!

媚儿还以为他急着要去赌博,笑道:“三爷您也太猴急了吧,您饭还没吃呢。而且柳四爷也还没来呢。”

王少钧懒得跟她废话,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哎,我的爷爷欸,您这是要去哪儿哇?”媚儿声音变得焦急,显得十分疑惑。可她衣服都还没穿齐全,大腚子还在外面露着,哪敢立刻追出来。

从二楼一路走到大门口,不断地有人过来跟他点头哈腰打招呼。

在这栋楼里面,王少钧已经花了上千两银子。在他们的眼里,这纨绔子弟就是一头待宰的大肥猪,可不得好生巴结着。

不过王少钧对此一概不理,他暂时也不打算将这笔钱弄回来,一来对方在县城开青楼赌坊,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惹,二来错已铸成,再去纠结也没什么意思。

对于上天给自己的这次重生的机会,王少钧格外珍惜。想要在这乱世生存下去,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和这些王八蛋们的置气上。

刚走出碧桃居,外面的阳光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步,感觉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被晾晒到阳光下,浑身都被灼烧了一般。

街边立刻有顶二人便轿迎了上来。

王少钧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仔细的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河曲县内最为繁华的县城,还是正街。街道由青石板铺就,两侧都是一些两层到三层的木楼。明代城市的排污技术远超同时期水平,不仅有明渠,还有暗渠。且有专人司职修善维护,因此看起来还算整洁,也没有什么臭味儿。

只是路上的行人们大部分都是破衣烂衫,少有像自己这样的绫罗绸缎,衣着光鲜者。而且路边的乞丐随处可见,多的惊人。

这些乞丐几乎都是头上顶着癞子,脚上留着脓血,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伸出黢黑枯皱的手驱散一下围在他们身边嗡嗡打转的苍蝇。

直观的看着眼前这些场景,王少钧感觉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兀自有些不真实感。

这便是天启七年七月,距离自己那个时代相差整整397年……

在来河曲县支教时,他曾经闲着无聊,去图书馆阅览过河曲县的县志。

崇祯元年,也就是明年的时候,陕西农民起义军王嘉胤和吴迁贵就要踏冰跃过黄河,来攻占河曲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将河曲打下来,但此后的岁月中,河曲将会受到农民起义军不断地滋扰,最终会在崇祯三年被攻破。

在这期间,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王家所在的火石梁村也绝不能幸免于难。

要提前逃离吗?

可是,此时的神州大地皆是苦难,逃到哪里,似乎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待着的话,至少还能借助一些家族势力。

他正思索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三少爷,您从碧桃居出来啦!”

王少钧扭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麻布直辍的中年男子屁颠儿的跑过来,喘着粗气道。

脑海中的记忆立刻便被勾起,这应当是家里的马夫何老六。比原主大五岁,从小护着原主长起来的。

自己在碧桃居挥洒金银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在外面等待,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让人一想到就会十分安心。

“您快回去吧!”何老六带着一副焦急的神色道:“家里人来传信儿了,老爷回来了,让您赶紧回去呢!”

“哦?”王少钧顿时兴奋起来,他正想跟老爹问一下这晋北边关的商业情况,看看从哪方面入手合适,立刻说道:“快,带我回去!”

王少钧这积极的态度,倒把何老六给整不会了。

自家这个三少爷在县城胡闹的时候,每次听到老爷回来的消息,都吓得屁滚尿流的,怎么今天突然就不怕了。

何老六心中纳闷,却也不敢耽搁时间,连忙将马车赶来,伺候王少钧上车,往火石梁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