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祖曾经一口吞下十万天兵,却告诉我别吃凡人。
狮驼岭的小妖们个个都吃了,唯独我听话。
那传说中的取经人当真来了,我也想长生不老。
可那猴子把我家老祖的牙打掉了,狮驼岭也没了,我认识的小妖都被那棒子打死了。
他们死的真惨,真灵都碎了,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我听话,没吃人,老祖把我也带回了灵山。
灵山的日子不好过,不能吃人,不能下界,还总得亮出肚皮,让人取乐。
老祖说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可好的是老祖,他最会讨菩萨开心,从来不用担心寿元。
我却越来越老了。
那天听见童子大人闲聊,说大劫再起,灵山又要派弟子去应劫了。
若能逼着天命人给出记忆,可换寿元一纪。
我的寿元就只剩百年,我去求老祖让我去,虽然我还没成仙,实力不够,可老祖心软,还是答应了。
临走前,老祖又告诫我,让我别吃人。
刚来这小世界时,我一直记着老祖的教诲,听话才能活命。
可这里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两年,十年,三十年……再不吃人,我怕是等不到那天命人了。
人肉真好吃啊。
老的肉柴,男的肉腥,破了瓜的女人有点臊,还是处子和婴儿的肉最嫩。
只是大腿肉不能熬汤,一熬就成了一锅烂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寿元越来越多了,业障也越来越多了……
但天命人身上有功德,到时候吃一口就够了,再逼他献出记忆,一纪元啊……老祖也未必能活那么久吧。
两百年了……这天终于到了!
我……是我错了么?
真灵要散了……都怪我没听话,怎就忘了那些死在棒子下的小妖了呢。
……
至此,骨块消融,被石皮书吸纳。
看完了这老怪的一生,余念也不曾知晓他的名字,只有石皮书上那寥寥几笔——【灵山小妖】。
此时也已经溃散,消失不见。
余念却没有太过感慨,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功德炼体之后肉身的变化,自言自语道:
“这下我成唐僧了……”
这肉身的功德之力,对那些寿元殆尽的妖怪来说,还真不比唐僧肉差多少。
……
“随我下去一探!”
甬道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余念赶紧收了石皮书,蹲下身屈指弹了灵溪的脑门一下。
这姑娘迷迷糊糊的刚坐起身,就被一众士兵围住了。
为首者亮出令牌:
“妙音县尉,奉命缉拿凶犯。”
灵溪刚要开口,就瞧见了余念在冲她使眼色,只得把话咽下去,愤愤不平的别过了头。
余念不急不慌的拱了拱手,学着书生的样子掉起了书袋:
“不知在下所犯何事?”
“杀了人还这般淡定,想来应是惯犯,劝你俩老老实实随我回县衙候审,拘捕者,杀!”
县尉大手一挥,卫兵们便要蜂拥而上。
余念赶紧抬了抬手:
“不必动粗,我等随你前去便是。”
县尉犹豫了一番,终是没再坚持,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书生的话,不容拒绝。
卫兵们如临大敌,将余念和灵溪围在了中间,就这样一路出了客栈,进了妙音县衙。
这一路引得百姓围观,入得县衙正堂时,县衙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余念抬头,便见得匾额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端得是官威凛然。
可惜那公案后的年轻县令却是坐没坐相,甚是懒散。
堂下,秃头掌柜跪在一边,一脸的冤屈。
便是这秃头掌柜趁着灵溪陷入幻境之时,挣脱了红线,来了一手恶人先告状。
陈县令随意的敲了下惊堂木,有气无力的问道:
“尔可知罪?”
余念不愿意暴露身份,这才给了县尉的面子,来了这县衙。
可他却懒得再浪费时间,本想着递过早就准备好的信物,赶紧了事。
哪知不等余念开口,盘膝坐在县令边的老僧就站起了身。
“同喜客栈的三名伙计,皆成你刀下亡魂,你有修为在身,却妄造杀孽,须知此地属我妙音寺协管,贫僧广源,当亲手送你入轮回,以祭亡魂。”
灵溪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这僧人如此僭越,终是忍不住嘲讽道:
“什么时候佛门弟子竟可替大离的官员断案了?这天下的百姓到底是该守佛教的教规,还是我大离的国律!?”
“你…”
僧人气结,可灵溪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捉贼拿赃,且不说尔等有何证据,定我们杀人的罪名。”
“就算那掌柜和伙计都是我杀的,那地窖溶洞里白骨无数,你们可曾彻查?”
“一家黑店,在城外七里开了这么多年,得有多少行商过客成了枯骨?”
“你们官府是吃白饭的么!?还是说你们早就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灵溪越说越气愤,那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也越发浓郁。
陈县令就和没听见一样,倒是那广源被气得面色铁青,几欲动手之际,县衙外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小书童莫要血口喷人,同喜客栈乃是老朽的第一份产业,容不得你如此污蔑。”
一个身形壮硕,脸色红润的鹤发老者,缓缓走了过来。
围观的百姓都主动的让开了道路,更有甚者,竟是激动的一边哭,一边喊着“王老爷万福”。
那秃头掌柜赶紧起身,和那广源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老者入了正堂。
“王老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此等小事交给贫僧便是。”
“那同喜客栈是老朽的产业,如今出了命案,老朽怎能不来配合。”
王老板虽是年岁已高,但说话却是中气十足。
看样子,这位便是那远近闻名的王大善人了。
余念知道此事再拖下去麻烦会更多,便果断的给县令传音:
“我有严相手书。”
陈县令眼睛一亮,却未动声色,安抚王老板落座之后,叫过广源耳语了一番,这才坐回到公案后面。
广源面色复杂,沉吟了一番才走到王老板身边,小声说道:
“事情有些复杂,王老还请随贫僧去后堂稍候,县令自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