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门后传出熟悉的声音,汉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气刚松下没多久,他面前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你个死婆娘,信不信老子我打死你,你就天天在家什么事也不干长得还跟块树皮一样,我留你干什么——”
他惯例地想要破口大骂,可话音刚出边如同卡顿般停住,与此同时,这人感受到自身汗毛再度炸开,而且炸得比之前都要厉害。
婆娘,也就是所谓的妻子。
门后之物根本不是他的婆娘。
是纸人!
是之前那个纸人!
那纸人又追过来了!
“滚啊,滚!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叫,其尖叫声混杂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显得这人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尤其是疯子还有家不回,跑到土路上摆出乱七八糟的姿势跳着毫无逻辑与章法而诡异的舞,大喊什么:“黄仙救我!黄仙救我!”
“只要救我,我每天给您上三柱香,不,上十柱!黄仙救我!!!”
……
黄二爷近来右眼皮直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其实这右眼皮跳灾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祖祖辈辈进族谱的二百多号黄鼠狼几天内没了五十多只以外,所谓“跳灾”反而形容得过轻,真要说来,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哀云山千千万万只黄鼠狼,只有二百来号能入他族谱,这些黄鼠狼都是他的晚辈,比他年长的此时已不在哀云山脉一带,故而黄二爷就是南山这边黄鼠狼群的绝对话事人。
可他这个话事人当得不大合格,尽管黄仙传播信仰使得村民日日夜夜捕蛇扰得蛇群动乱,但也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黄二爷死了妻子,死了孙儿,死了儿子,又跟下饺子似的死了成群的亲戚。
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就是他当前坐堂抽不开身,不然他非要上山去看看那大白长虫是个什么货色。
“我孩儿们死伤数量如此之多定有猫腻,那蛇群无脑,不可能突然团结起来,搞不好就是里面的白蛇修成精来害我子孙。”
“白蛇啊白蛇,好你个长虫好你个泥鳅,近日就是赤虎的寿宴,我定要上去参你一本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区区一条蛇还想着在哀云山成精了,简直不识抬举。”
说着,黄二爷愤怒地砸了手中的杯子,也是在杯子落地的瞬间,他听到了耳边有人在呼唤自己。
那声音悲悲切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成了个疯子。
当下,黄二爷本就烦躁的心更加混乱:“哪个孙子大半夜请仙?请仙也不好好请,这群愚民真是没一个有礼数的。”
他根本懒得搭理,但此时此刻,脑海中又传出一道妩媚而诱惑的声音,仿佛有美人倚在耳边轻轻吹气,端是其音沙哑又勾人。
“二爷,别来无恙,今日我特意带了礼物来看望二爷,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邀您一见。”
“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妾身却孤身一狐,好不寂寞,二爷可别让狐狸等急了。”
乍一听到这声音,黄二爷的皮毛都快竖起来了:“狐狸!?那狐狸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我黄喉貂一族不是向来与狐族井水不犯河水?”
“等等,她是赤虎的人,这次来应当是为了送请帖,我不能多想了,一定得打扮周正才能去见人。”
他清楚胡娘娘最厌恶邋里邋遢的人,当即便看了看自己,目前的黄二爷还穿着刘湾的皮,尽管他相当满意这一副人皮,但这人看起来不大周正,满脸胡茬邋里邋遢。
当即黄二爷就把人皮给脱了,一只嘴边长了一圈白毛的黄鼠狼从中蹿出,只见他一挥爪,自身便多了一件合身的黑色道袍,头上戴道帽,怀中揣拂尘。
一切准备妥当,这只黄鼠狼便真的如同那道人般走着四方步出了门。
也是没过多久,他便见到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路中央跳“大神”请仙的疯子,疯子见到黄二爷,当即惊喜万分地跪地拱手再趴伏动作一气呵成:“二爷您吉祥——”
“吉个屁的吉祥!滚!”
黄二爷直接毫不留情地一拂尘将人抽到三米开外,随即规规矩矩地对着前方拱手作揖。
“娘娘。”
此话将落,老黄皮子的正前方便出现一座花轿,花轿以罕见的血红色绸缎为底,上绣着繁复而瑰丽的龙凤交缠图案,那色彩,不似人间所有,更像是从幽冥地府深处汲取而来,华美中透露着怪诞。
细看,那花轿的四角还挂着小巧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沉闷又凄凉的声响。
轿身镶嵌白玉,轿门半掩,帘布轻摇,隐约可见内部铺陈着那软和红绒毯,似乎还留着它上一任主子未散的余香。
两只纸狐站与花轿两侧,四目无神地不知在望向何处。
“轿下何人?”
轿子内里传出一声花腔,听此,黄二爷又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
不就是这狐狸把自己叫到这儿来,现在又在搞什么名堂,果真赤虎座下没一个正经好东西。
当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对着狐狸说出口,只得规规矩矩再度作揖:“娘娘,黄马观观主黄文元求见,不知娘娘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你确实是罪过,而且罪孽深重。”
闻言,黄二爷立即抬起脑袋:“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娘娘不是来送请帖是来找茬的?”
“啊对了,你不说这请帖我都忘了还有此事。”
轿里狐狸懒洋洋地说了一声,随后便直接将一张请帖丢出帘,可也就是这么随手一丢,那请帖竟如利刃般“噌”地钉在地上入土半截,若非黄二爷躲得快,刚刚这东西怕是要削掉他半个身子。
“狐狸!你!!!”
黄二爷当即就怒了,一旁悲喜二狐直接掏出铜钱剑对准了他。
“你敢对娘娘不敬!?”
“嘿,不过是个几百年修为的狐狸,仗着老虎罩你狐假虎威,你还真当我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