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闻柳仙魂归来兮

俗言学无止境,便是像白迁这般。

白迁点着脑袋,尾巴轻轻晃动,而在身外,不过二书一古柳,一符一斗笠。

书倒是有些潮了,还需多晒,明日起便不逃课,带着书去学堂那处晒晒。

那处日光倒是极好。

夜里,万物孤寂,夜枭哀鸣。

哀云山上,云雾缭绕,哀云山下,弯月照村居,村名黄梨村,黄梨村人多种梨树,当下正是梨熟果坠的好时节,村外地里一排排的梨树果子都压弯了枝头。

黄梨村外,一只黄毛畜生学人状站立,俯身捡起了地上那梨抱着就往村中摇摇晃晃走去,像喝醉了酒一般。

谈来这畜生也怪哉,明明是一只黄貂,却学着人那般披麻戴孝,头上裹白巾,怀里揣黄梨,走到黄梨村头,便将怀中果这么向地上一放,哀哀嚎啼地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出声来。

伴着那夜枭的呼声,倒更衬托了几分凄厉。

也是在此时,一打更人提着灯笼与铜锣从路的那头走来,遥遥望见月下有个人影在磕头,便觉诧异。

此时本该是报时时机,打更人为了壮胆,便将声音提亮了几分,报完时后大喊一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村头的“人影”如同受惊般,忙地跑开,打更人此时心头惊骇更甚,他哪里看不出刚刚窜过去的东西并非人,而是学人以下肢活动的畜生。

在夜里打更打多了,什么怪事都见怪不怪,刘湾连忙捂着嘴回头打算离开,却发现这时脚下起了瘴气。

再一回头,那畜生就好端端站在他的脚下抬头,虚伪地朝他一笑,抬起前肢规规矩矩作揖。

“老辈子,这厢有礼了。”

黄鼠狼口吐人言,刘湾只道不妙,自己怕是也碰上了黄皮子讨封。

传闻生灵为了修道,便需要集大气运为一身的人予以封正,例如将蛇、鱼、鳝类称作龙,又例如将黄鼠狼称作人。

当即,刘湾眉头一横,卯足了此生正劲怒骂道:“哪里来的黄皮子,滚滚滚!打更人吃的都是通阴阳之饭,要是有气运也不会落得这种活计,你讨封倒是找到我身上了。”

黄鼠狼嬉笑:“老辈子,你误会我了,我此番下山不是为了讨封,就算要讨也不能逮着谁就向谁讨。”

“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口丧酒喝。”

黄鼠狼笑得越发人性化:“我这厢爱热闹,婚丧嫁娶都有人气,我也不过是去讨点气运,不过婚嫁娶都有活人气,丧可是死人气。”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不知村里有人要办丧事?”

“你一个普通人知道些什么,前些日子打南边来了个和尚,和尚蛊惑赵家的大儿子上山,结果那人迟迟没有下山,他家里人只当是儿子在山上住下了,殊不知今天就是那赵家大儿的头七。”

“像活人借运哪里有向死人借运来得快,今日我倒是要去他家中讨杯丧酒喝。”

说到这时,那黄鼠狼双目冒红光,嘴角几乎都要咧到后脑根。

“只是这边出现了一丁点问题。”

“老辈子,那赵氏祖辈有点仙缘,气运庞大,人丁兴旺,我一副妖躯难以入内,但是你嘛就没什么问题。”

“所以……嘿嘿嘿,这厢斗胆借你人皮一用!”

话音刚落,刘湾便眼睁睁看着黄皮子朝自己扑来,硬生生在他的脖子上咬出一个大洞,随后便费力钻入他的躯体中。

“啪啦!”铜锣与灯笼皆坠地,就在那灯笼也要与地面亲密接触瞬间燃烧时,地上倒着的人瞬间睁眼接住了它,浑身绷紧,径直如同树桩般起身,身上的衣服也披戴上了麻孝。

新的刘湾眼睛眯成一条缝,捡起那地上的铜锣与鼓锤,用力一砸!

“咚!!!”

“魂——归——来——兮——”

月下打更人唱着尖锐的戏调打着铜锣,远处一抹摇摇晃晃的鬼影跟随此人归家。

没走两步,刘湾便回头上下打量起赵东回,这厮脸色铁青一副中毒之相,双目浑浊,显然是被贪欲迷了双目。

“怎么死的?”

刘湾一挥手,赵东回仿佛忽地恢复了神智,却又仿佛变得更加疯癫。

“蛇……蛇!柳!柳——”

“蛇……柳?”

刘湾脸颊边伸长的胡须抖了抖,眼珠子溜溜转。

“柳仙!?”

“慢着,哀云山上有柳仙,没道理我会不清楚,有鹤君和赤虎在,那群脑袋和榆木疙瘩没甚子区别的蛇出个蛇王都费劲,更别提成妖成仙。”

刘湾思索片刻,便放下了那一可怖的念头,蛇性无情,若真是被蛇得道这还了得。

可他还是不敢疑这亡魂的话,暂将这芥蒂搁置,循循善诱道:“赵东回,你头七回魂,就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亡魂徘徊不散必有执念,助它们了却执念后魂魄方可入轮回,乃是大功德一件。

故此这等好事刘湾不会放过,接着就瞥见亡魂眼中再度掠过贪欲:“高僧指引我上山寻机缘,我遇一白蛇中其毒后身亡,如今的执念也只不过是要那白蛇的蛇胆出现在我的供位前。”

“即便是死,我也想尝尝白蛇胆这番机缘的滋味。”

刘湾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好!这有何难?不过我这厢帮忙也并非白帮,只得请君向家中托梦除蛇,外加在家中正厅处添置我的香火位,如此我族之人才肯助你。”

“事成之后,黄仙将助赵家气运百倍亨通,祝你轮回托生成商贾贵族之门。”

刘湾不断忽悠着面前被死前执念蒙了心智的魂魄,与其勾肩搭背宛若亲兄弟般回到赵家,敲响了赵家家门。

“汪汪汪汪!”

大黑狗连夜叫了起来。

却是一黑一白二无常坐于槐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拘魂链与哭丧棒,门神站于树下话都不敢说。

却见那黑白二人交谈,白无常吐着舌头:“就让那黄皮子这样自在?”

“也自在不了多久,大率龙行自有真,星峯磊落是龙身……你瞧这哀云群山,龙神二字寻山脉,神是精神龙是质。龙行飘忽,山脉亦多起伏逶迤,潜藏剥换,只可惜断了龙首坏了风水,也就坏了这群生灵的修道之运。”

言外之意,它们成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