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声污染

从有意识起,我就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是不知道人会发声的,甚至我以为这个世界是一场哑剧。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我喜欢看书。

在书里,我看到了有关声音的各种描写,而这本书是我在一个很旧的图书馆发现的——现在我周围的人都没有会翻书的。

他们都看电子书。

我们的眼睛普遍泛着青色,而我从小就不会张嘴,说不了话。不过也没关系,我们都不需要语音,全可以用智脑实现交流。

在书里,我看到距今约二千年前的祖辈们对声音的记录,鸟语、虫鸣、笑语……如此种种,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一个也没有听说过,就连跑回家问妈妈,她也只能茫然地冲我摇头。

要是能真正听到就好了。

可惜……我好像生来就没有这个功能,妈妈没有、爸爸没有,身边的每个人都不行。

为什么呢?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没人能听到声音了呢?

难道这个世界按下了静音键,还是我给自己开了一道屏障?

我开始寻找,寻找书中其他记录的声音。

至于之前提到的声音……

现在抬头已经看不到飞翔的小鸟了,只有满天航行的飞行器;地面也没有植被,只有水泥柏油路面,各种坑、沟;人们的面容暗黄都饱含疲倦,嘴角绷直。

我逃课去寻找。

工厂仍在昼夜不息地运作,但我没听到声音;汽车在道路上闪着光,围成长龙,但我没听到声音。

我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高楼,没发现书里说的在树林里欢唱的鸟儿;我只看到路灯旁的装饰假草,没发现绿地里的虫鸣。

是这个世界安静了吧。

我沉下心,肯定这个结果。

可没过几天,我放学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

他没像我们一样坐着无人驾驶汽车,而是赤裸双脚在走路!

天,谁知道,现在还有人会步行嘛!

当时间被分分秒秒规划,生活中已经没了散步这项活动了。

更别提我在书上了解的什么“公园20min效应”,我都不知道公园该长什么样子。

于是我让车靠停,近距离看,他更不一样了。

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你的耳朵里塞满了东西。”

奇怪小孩懵懂地看着我。

难道他的智脑坏了吗?

奇怪小孩见我一直看着他,突然大哭起来。

下一秒,我的世界变了。

有点奇怪,这个奇怪小孩把我带到他的时空了吗。

难道他的时代已经破解了虫洞的秘密?

我坦然接受来到这里的事实,因为我预感我会回去的。

奇怪小孩仍然站在我的面前,只不过很快就有两个大人从后面跑过来,直接把他抱起。

我看着他们嘴唇上下动弹,难道他们会说话?

不一会儿,三个人注意到我,开始蹲下对着我嘴巴一张一合。

可惜我同样懵逼。

很快,他们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牵起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公园,原来他们之前在野餐啊。

我重新看着这个世界,原来我回到了书里记载的二千年前——这个有声音的世界。

可惜,我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除了一一印证书中的内容,我毫无乐趣。

毕竟无法与人交流。

所有的问题都无法解答。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奇怪小孩的妈妈用棉签给他清理耳朵,我有点想法。

我原来的世界……是我们屏蔽了它。

因为即便是奇怪小孩的世界,我也无法听到任何声音。

果然,我最后还是回到了无声的世界。

夜晚我想着奇怪小孩,想着他们张开又闭合的嘴,想着公园里的绿树红花,自由的鸟与虫……

我的血液越来越烫,体温越来越高,好想毁坏些什么。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所有人的习以为常。

我溜进厨房,摸出一把碳纤维的水果刀,一把插进我的“耳朵”。

一瞬间,我听到了“噗嗤”一声。

血液喷发的声音是我的首听。

随后,震耳欲聋的工厂轰鸣、飞行器从天空疾驰、电梯的叮咚……种种涌入大脑。

随着最后一声“轰”,我的眼前闪过一阵白光,全身酸软。

就在刚刚的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壹秒,我暂时恢复了听觉,又迅速失去。

绝对不是错觉。

因为我分明听清了……这个世界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