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穿鞋子走回来,就可以营造是从涵洞这边走向封家水田的迹象,堵洞的人直接跳进水田消灭证据,看起来也更加合情合理。
二叔依计而行,擦干了脚,提着鞋走了一段,在谢家小路旁找了一处水田,把鞋子反穿上,一步一步往涵洞这边走来,回头一看,脚印却是反的,在前头一处水田边消失了。
此时齐家涵洞一睹,水已翻过齐家水坝,开始朝下游流去。几个人眼见筹划已成,抓紧打道回府。
快到五更时分,王宝都有点困了,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一下子来了精神,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几个黑影就窜进院子里,一进院门,几个大人就开始嘻嘻哈哈地打趣,相互吹嘘,仿佛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老二你差点误了大事,还有脸笑!”
“大哥你别说我,那块石板不是我帮忙,你推得上去?”
“二哥,你刚从大路跳下来,差点把我跟阳哥撞倒!”
“老三别说话,就你从头到尾最清闲!”
“嘿嘿,我带的儿子最管用!”
王阳站在一边不由感叹,男人至死是少年呀!
爷爷也没睡,听到响动也出来了,当即说道:“你们四个别声张,各家也要跟孩子说好,什么口风都不要漏,明天继续翻地。”
顿了顿,看到几家儿媳妇也在等着没睡,接着说道,“女将也不要闲着,老二老三媳妇,眼下我们这里断了流,明天正好去上头洗衣服,顺便打探一下消息,把进哥阳哥带上,有什么动静及时传回来。”
大家点头称是,劳累了一夜,躺下没多久就天亮了。
二婶和母亲收检了几件衣服,装进藤篓,一起拿去上游洗,路上遇到相识的,大婶还要攀扯几句。
王进拿着搓板,王阳拎着棒槌,迫不及待往前走,想看看事发了没有。
果不其然,越往上走,看到齐家有人顺着路往下跑,在谢家水坝这边聚集起来。
“老三媳妇,你身子弱,你走慢点,站后头,等下有什么变故,你先跑。”二婶眼睛一挤使个眼色,又把王进叫到身边,“进哥你跑得快,快去找齐家人,说这边闹起来了,最好能把齐老太爷请来。”
齐老太爷名叫齐敬山,是齐封村里唯一的一名童生,当年是父亲的蒙师,也叫齐老夫子,是齐封村前任总甲,地位崇高,说得上话,眼下算是齐家的话事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二婶看来也是一位拱火大师啊!
母亲拉住王阳,慢慢朝前走去,还没走到近处,就听已经嚷起来了,有个人喊道:“好一个封家,敢做不敢认吗?”
对面的一矮胖汉子回道:“话不是这么说,我封家要断你的水,还能让你放这么多天?”
齐家那人想到这几年封家的运势,软了几分道:“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水从我齐家往下流,我齐家就算是拦水,也留了一半给你们,这是顾忌同村多年的情分,你们直接堵我们的水,这事做的地道吗?”
封家矮胖汉子不耐烦地说道:“别啰嗦了!此事待总甲来了自有决断!”
齐家那人听他语气不善,又听到他抬出总甲,带着火气回道:“哼,总甲是你们封家的,就当我们怕了吗?路上的脚印明明白白,你们还抵赖什么?”
又掰扯了好一会,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绸衫,围在一起的人见他来了,都让出一条路。
这人王阳认得,正是齐封村的现任总甲,封严。
之前因为秦业的事,封严跟着衙役到各家各户都搜了一遍,顾盼之间眼睛精光四射,是个厉害人物。
封严站定,微怒道;“农忙时节,不忙着地头的活,都在这里吵什么?”
齐家那人道:“总甲,齐家昨晚涵洞被人封了,看路上的脚印是往封老四田里去了。我特来问个公道。”
封严环视一圈,见人群中站着个矮瘦汉子,道:“老四,你堵人家水啦?”
封老四一脸无辜,“总甲,我昨夜一觉到天亮,怎么会干这种事?”
封严也是走个过场,转向那人道:“老四的人品我一向信得过,应该是没有这回事。”
齐家那人正要说话,只听他背后一人说道:“是非曲直,不如到现场一看即知!”
封严一看来人,也不由躬身作揖:“齐老太爷,这点小事怎么还劳动您老人家来了!”
来人发须皆白,头戴方巾,身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圆领襕衫,身边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一看装束,王阳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塾师,也是本村难得的秀才齐敬山。
齐敬山轻哼一声:“我老头子还没死,总还得护着点家人,光天化日,总不能叫庄稼断了水绝了收!”
封严看着齐敬山一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回话也带着火气:“此事我不知,也没有指派人做这件事,老爷子要兼听则明才是。”这是在暗戳戳说齐敬山人老昏聩了。
齐敬山哪里不懂,顿着拐杖道:“是不是错怪,走一遭就是,泥印还在路上,我已叫人围起来了,总甲大人可要跟我一起去看个明白?”
封严眼见齐敬山如此笃定,知道确实有人堵了齐家的水,他心中一合计,眼下齐封明暗较劲,多半是封家的谁半夜做了此事,不过也责怪不得,今年这么旱,谁不想田里多蓄点水,抢个好收成呢?此人他不但不会责罚,还要重重的奖他。
心里虽如此想,封严面上却不动声色:“今年旱情如此,有个别乡亲想早点积水插秧也是情有可原,老爷子何必动气?”
齐敬山道:“那也不可欺人太甚,你封家的田是田,我齐家的田不是田么?可知这齐封村三个字,是先齐后封呢?”
封严手一抬,“老爷子也不必搬这些老黄历文字出来,如今这齐封村,主事人乃是姓封,以我所断,此事就此罢了,你们涵洞,还是照昨天的水位放就是了。”
“哼!好一个封总甲,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就此揭过?”齐敬山听到封严的话,气的胡子都在发抖。
“那你意下如何?我杀猪宰羊到齐家道歉?”封严微微一笑扬起下巴,带着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