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此无追忆
  • 追光
  • 6252字
  • 2024-09-14 10:12:29

林南的两周年忌日,我收到了好友的消息。

她说她见到了和林南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只是这次,他的身旁有一个怀孕的女人。

1

天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着伞来到了墓园。

把手中的花篮放在碑前,我定定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今天的天气有些冷,我不禁裹紧了大衣,手指上的钻戒在瑟缩中摩擦着我的皮肤。

“叮咚。”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手机的声音,但是连续的叮咚声扰乱了这寂静的氛围。

我无奈的拿出手机,入目满是好友陶淑忧的信息。

她正在国外度假,多次邀请我去,可我却被工作缠的脱不开身。

“宁宁你快看!!!!看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图片”

“图片”

“我和你说!!他简直长的和林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有些不一样!!”

“他不会是林南的双胞胎兄弟吧......”

无视淑忧的吐槽,我径直点开了照片。

只此一眼,便让我日思夜想的思念有了具象化。

照片上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女人,眉眼中透露着担心,女人娇俏的捂着嘴,好像在打趣他这么防备干什么。

照片是偷偷拍的,虽然模糊却能看到轮廓。

我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苦涩一笑,如果林南还在的话,我现在应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了。

我曾经问过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林南思考了很久,才认真的看向我:“如果是女孩,一定很像你。如果是男孩他就可以和我一起保护你。所以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回过神来,我腾出手回复淑忧“是很像,不过我也希望他还活着。”

言罢,深深的看了一眼照片,随即撑着伞离去。

2

我和林南从小便认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因着我们也渐渐走动起来。

我们在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大学。

林南曾经说过,毕业之后要娶我。

他也做到了。

他在婚礼上对着我郑重的宣誓“我林南永远只会爱白宁一个人。”

我红着脸看向他,台下尽是鼓掌声。

我们交换了戒指,他在一片掌声雷动中轻吻我的额头。

眼里是化不开的情意。

婚后的生活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家里的长辈也开始了适时性的催生。

林南害怕我心里有负担,便自己一个人挡了回去。

当我们打算备孕的时候,林南突然接到了去欧洲出差的业务。

短则三个月,长的话半年。

他无奈的摸着我的头发,并向我保证:“乖乖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定有一个孩子的。这段时间你好好养身体,我也好好养。”

在我的再三不舍下,他终究是踏上了飞机。

最初的时候,林南向我吐槽他的邻居,是一个性格怪异的大叔。

每天都神神叨叨的,并且极度喜爱喝酒。

视频中林南向我夸张的比划着:“他的胡子有这么长,而且他很爱吃海鲜,好像顿顿都是。他还会邀请我,但是我从来没去过。”

我点了点屏幕上他的额头,问他:“看起来人家大叔挺友好的,你怎么不去?”

林南撇了撇嘴:“这个大叔人确实还挺好的,但是总神叨叨的说些胡话。上次竟然说看我面相我会失去很重要的人,这把我给气的。”

画面里的林南很是愤懑,我并无当真,好笑的看着他:“大叔还有副业是算命的呀?”

林南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眼睛亮晶晶的告诉我,他很想我。

现在想来,这大叔怕是说反了吧。

明明是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了林南。

接到林南噩耗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把他发给我的航班号比对了又比。

聊天信息还停留在上飞机前,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慌慌张张的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林南。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

“您好,您拨打的......”

新闻在大肆报道着这件事,我哆哆嗦嗦的给共友打去了电话。

我不相信林南会真的遇险,他说过会尽快回来的。

哪怕他全身瘫痪,变成了残疾,我也愿意。

事情在网上发酵了几天,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这件事。

飞机失事的残骸依旧在搜寻,新闻渐渐的不再报道这些事。

我无处寻找。

林南的葬礼上,黑白的照片中他笑的格外灿烂,在场的人或宽慰或鸣泣。

我在远处哭到干呕,胸口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至此,我终于意识到,林南死了。

再也没有人眼睛亮晶晶的说:“白宁,我好喜欢你。”

3

陶淑忧的电话轰炸又来了。

“宁宁,你工作忙完了吗?快来找我好不好啊,不要太关注工作了嘛。”

我虽是有些无奈,却还是一阵感动,两年来,淑忧一直在关注我的情绪,陪在我身边,她是我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

她是不太喜欢林南的,她莫名觉得我总是适合更好的。

每到这时候,我便戳戳她的额头:“你说的脚踏七彩祥云的人根本不存在吧。”

她撇撇嘴嘟嘟囔囔:“怎么没有,明明你身边就有......”

收起思绪,我好笑的回复她:“就这周吧,你都催我那么多次了,刚好我也想放松一下。”

听完我的话,仿佛能看到对面手舞足蹈的样子,“耶!太好啦!宁宁你快来呀,等你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便着手安排去欧洲的事宜。

这次去不止是去陪淑忧,林南死后,我再也没有用勇气来到这里,我还没有去见过他最后待过的地方。

把工作交接好后,我便坐上了飞机。

抵达欧洲时已经是半夜,我坐上淑忧提前安排好的司机,前往她的住处。

她租了一栋别墅,坐落在湖边,夜晚的月光洒在阳台上,如同一幅画卷。

我没有吵醒她,把行李放在客厅,坐在阳台的摇篮上,盖着毯子,盯着如墨的夜,伴随着夜空中的星星,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中学我被家里限制住了人身自由,不允许我外出。

林南听到了消息,跑来找我,却在大门口犯了难。

他跑到了我卧室的方向,在楼下采了一大堆花,铺在我开窗能看到的地方。

然后打开书包把纸折成一个又一个纸飞机。

“白宁!白宁!”

“我在这里!右边!右边!”

我以为出现了幻听,打开窗。

一片空地上满是杂乱的花,以及他用尽力气扔出十个只有一个飞到我面前的纸飞机。

我打开纸飞机,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牵手,中间画着一个爱心。

再垂眼看去,林南激动的向我挥舞着双手,脸上沾了泥土,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我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了,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一缕阳光投射到摇篮里面,晃了一下眼睛,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淑忧一手拿着咖啡,一手翻着书。

身体有些沉重,我抬眼看去,毛毯之上又多了一个毯子。

听到我的动静,淑忧放下书本,一边责备一边走过来;“你说你,怎么就在这睡着了呢,要不是我半夜起来看到你的行李,你是想感冒吗你?”

说着,她去厨房给我拿了一杯热牛奶。

我捧着牛奶,笑嘻嘻的同她撒娇:“现在都是什么天气了,哪有这么冷,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吗?就算我感冒了你也会像以前那样照顾我的。”

淑忧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略带阴阳怪气的说:“是啊,以前有我照顾你,后来被别人拐走了。”

我一怔,脑海里闪过林南因为我生病高烧不退脸上焦急的神色,闪过他在我耳边的喃喃以及祈求。

抬头淑忧担忧的看着我,我向她露出一个笑脸,握着她的手问她:“今天要去哪里?有什么安排吗?”

淑忧听完拉着我走到栏杆旁,笑意盈盈的对我讲:“当然有啦!”

4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淑忧开始了欧洲之旅。

好像回到我们的童年,初次见面时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小朋友。

这天淑忧有事需要外出,抱歉的看着我:“对不起啊,宁宁,今天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我爸也真是的,度假都不让我安心度假。”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我还能迷路不成吗,你放心去吧,有事情我会联系你的。”

淑忧不放心的叮嘱我:“嗯嗯,我见完人会尽快回来的,有什么事情call我哦!”

淑忧离开后,我来到车库,打算一个人开车出去走走。

几天下来的玩乐缓解了我积蓄已久的情绪,淑忧也很注意我的心情,但是我还是想一个人去走走。

我自始至终还牵挂着我的林南。

开车来到一处大桥下,我把车停在离这里较远的停车场。

然后慢悠悠的走到桥面上,撑着栏杆看向远处的海面,微风轻抚起了我的裙摆。

这座大桥设立了条人行道,身后是疾驰的车辆。

我忽然想到林南给我发过的照片。

黄昏的夕阳,笑着招手的林南,和我一样靠在栏杆上的少年。

他说:“这里真的太漂亮了,白宁,等我回去了一定带你来看看。”

时间在这一刻重叠,我仿佛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我身边。

我想要伸手去抓住他,身体不自觉的向上。

“嘀——嘀——”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将我唤了回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栏杆。

身后有一阵急促的声音,似是想要拉住我。

“等一下!女士!您是遇到什么麻烦吗?”

我怔愣的回过头,原因无他,只是这个声音,像极了林南。

面前的男人有些担忧,随即他的身后有一位女子赶来,同样担忧的看着我:“你好,请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请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依旧没回过神,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淑忧给我发的信息。

她说的应该是这两位吧,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此时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同情。

我开口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带着些沙哑:“我......对不起......我......”

我几欲开口,却说不来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朝着女子看去,女子微微沉思了下之后对我讲;“女士,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女人的长相是欧洲相貌,五官很是深邃,非常漂亮。

我鬼使神差的点点头,艰难报出一个地址。

听到地址后,他们神情微讶,女人开口道:“你住在那里吗?真是太巧了,我们也住在那附近。”

车上,男人在开车,女人一直在和我聊天。

女人告诉我,她叫贝拉,男人是他的丈夫,叫林南。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前面开车的男人,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他轻轻咳了一声唤回我的思绪。

我声音沙哑,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急切:“林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华国名字。您的..您的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欧洲人,倒像是......像是我们华人......”

贝拉似乎想起了什么,羞涩一笑:“我丈夫不是本土人,他是华人,来自你们国家,我们在旅游的路上相爱。”

说完,开车的男人偏过头,朝着贝拉宠溺一笑。

我不停的洗脑自己,只是和林南长相相似名字一样的人而已。

这世界上有很多个人叫林南,可是他们都不是我的林南。

5

到达目的地后,刚好赶上淑忧回来。

她看到我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贝拉和林南,神情错愕。

但是她很快缓过了神,用英文和贝拉交流发生了什么。

她们站的和我有些距离,男人倚在车子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贝拉的方向。

我被眼前的一幕晃了眼,好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

林南每次等我就是这样,他也不抽烟,倚在车边,看着我跑向他,然后向我张开怀抱。

我几番措辞,终于是开了口:“您好,林先生,您是华国哪个地方的人呢?”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或许是出于礼貌依旧回答了我。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他抱歉的笑了笑,“贝拉说,我在我们婚礼前几天遭遇了一场车祸,我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后就失去所有记忆了,其实当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当地公安没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信息,贝拉为了我又奔走了很久。”

“那......那您这个名字是..”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喔......这个名字啊,这个名字是我夫人给我取的,她翻遍了字典,她说,这个名字很好,希望我有更多的福运。”

“真的是很难为她,她对着字典忧愁了很久。”

他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眸子里溢出光彩。

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他的全部。

淑忧和贝拉结束了对话,贝拉向着这边走来。

男人先是张开了怀抱,又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女人。

可能是今天的太阳有些强烈,刺痛了我的眼睛。

淑忧也走过来,和他们道别。

贝拉很好心的邀请我们下次去他家做客:“没想到我们距离很近,自从我怀孕后很少出门了,欢迎你们前来做客。”

淑忧连连答应,我们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开。

进到房间后,淑忧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我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

我捏了捏沉痛的眉心,看着她:“淑忧,我觉得,他好像林南。”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说的很荒唐,沉默良久,她轻声说:“明天我们去贝拉家做客吧。”

我转过头,愣愣的的盯着她,只是眼神没有聚焦,透过她,思绪飘了很远,直至泪水盈满眼眶。

6

第二天,淑忧提前问了下贝拉的行程,得知他们都在家,便驱车带我前往。

贝拉的住处距离我们真的很近,一小会便到了。

进门后,我看着客厅的装潢,一瞬间有些失神。

淑忧看到后,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下,随即向贝拉打招呼:“亲爱的,上午好,你们家布置得真的是很漂亮。”

贝拉羞赧一笑,看向我们:“这些都是他来布置的,我只是偶尔发表一下意见。”

“是吗?那林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男人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论,从厨房探出头来:“你们先休息下,午餐就要好了。”

贝拉指引着我们向餐桌走去,我和淑忧同排坐下。

没多久,饭菜便好了。

桌子上有三菜一汤,淑忧有些惊讶,看向在对面坐下的男人:“你做的华国菜?”

男人笑了笑,给贝拉盛了一小碗汤:“每次进到厨房,这些餐食好像会自动做似的,好像我以前做过很多次。她在孕期很多吃不下,但是对于我做的华国菜倒是吃得下。”

我并未说话,自顾自夹了一口菜,熟悉的味道涌了上来。

林南也是会做菜的,他的手艺比我好很多,当我对着一锅烧黑的东西犯难时,他利落的系上围裙把我推出了厨房。

“你出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处理。”

我只能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他的身影来回忙碌。

有时候想要进去帮他做些什么,他反手把门锁上并朝着我说;“小祖宗,你等着吃。”

一个小时过去后,林南已经做成了三菜一汤。

我每次都很不解:“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做这么多?”

他并未说什么,点点我的头,给我盛了一碗汤。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妈妈告诉他的,寓意生活合合满满。

我回过神,只见贝拉有些不解的看着我,原来我已经盯着男人看了许久。

男人一直在给贝拉夹菜,对我的目光置若罔闻。

淑忧笑了笑,给我夹了一些菜,随即笑着夸赞:“林先生的手艺真是不错,这份手艺在华国都可以开店了。”

男人这才抬起头,笑了笑:“陶小姐真是太过夸奖了,我只希望贝拉能一直吃不腻我的手艺就好了。”

看着贝拉羞赧的神情,我的心脏好像多了一个很大的空洞,空洞深不见底。

吃过午餐后,贝拉邀请我去阳台。

阳台是一个半包围的设计,种满了蔷薇,留出了一块空地放些家具,还布置了一面照片墙,挂着一块粉色的窗帘。

贝拉邀请我坐下,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照片墙上全是他们的合照,他们相拥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我看着照片上男人的笑容,这是我曾经只能靠幻想来维持的东西。

我看向贝拉,拿出手机,把图片划到华国的家。

不顾她难看的神色,径直开口:“你知道吗?我有一个青梅竹马,毕业后我们结婚了,他说等他回来我们就要一个孩子,然后他来到了这里。”

“他叫林南,他说以后家里阳台要种满蔷薇,他知道我喜欢蔷薇。他把我们十几年来的照片贴在了墙上,他后来嫌墙面太小说要留一间房间单独放照片。”

我把手机相册里的图片一张一张划过去:“他喜欢做三菜一汤,他喜欢等我的时候张开怀抱,他喜欢喝勃艮第,喜欢晚上抱着我睡觉.......”

贝拉忽然尖叫起来。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心如刀割:“我不想用更多的方法去试探他是谁,我只想要一个解释。”

贝拉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我爱他......我从来没有爱过这样一个人,他上飞机前出了车祸,是我救回了他。后来......后来......我失去了亲人,我只有他了......”

我面目狰狞,摇晃着她的肩膀:“那你知不知道!远在他国的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险些活不下去!”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突然,有人打掉我的手。

林南愤怒的盯着我:“白小姐!你在干什么!我们好心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淑忧也赶了过来,护住退后两步的我。

我抬头看着他,手上的痛觉像有什么侵蚀一般,头顶的吊灯忽近忽远,此刻凶狠的眉眼和我记忆中的人晃影重合。

最后一丝意识想起了林南曾经帮我赶走班级里恶意骚扰我的同学,他看着我,神采奕奕:“白宁,你只能喜欢我。”

7

离开欧洲前夜,我躺在别墅的阳台上,楼下传来的巨大的敲门声。

淑忧打开门,来人急冲冲的赶上来,淑忧的呼喊声跟在后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缓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眼睛通红,喘着粗气,面目微微有些扭曲的林南。

淑忧赶到我身边,把他推远了一点,护着我:“林先生,我想您大半夜闯进来应当给我们一个解释吧,否则我报警了。”

男人的嘴巴动了动,声音极其轻微,但在这个寂静的夜仿若平地惊雷一般:“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