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柢山采风后,铁面和流星又跳过一座荒无人烟的潺湲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来到了基山。
两人走上基山,流星看到这里的山民好像背上都长着眼睛️,便拿这事问铁面。
“我倒是知道这里有一种动物叫博视,有九条尾巴和四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书上说披上它的皮就不会感到恐惧。但是之前没有山民披它的记录,难道说现在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铁面边思索边回答。
“喝!”铁面突然凑近流星大声喊道。
“吓小孩呢?”流星不屑地说。其实流星刚刚确实被吓到了,只不过反映没有很剧烈,他在汗毛和心脏做出隐蔽的反应后又很快镇静下来。
“不胆小啊。”铁面一脸失望。
“那咱们要不要也披上?”
“我觉得要,这里的人不会无故这么做的,但在这之前得先搞清楚怎么回事。”铁面说完,便朝一个山民走去。
铁面向山民讲明来意,山民回答说他们确实是今年刚开始披的,因为他们时不时会感到从心底里发出的恐惧。这种恐惧在夜晚尤其强烈,所以最近他们都不在晚上出门。
“看来得调查一下了。”铁面知道采风大臣的活儿来了。
“我去跑一圈看看吧。”流星提出帮助铁面。流星这是离家以来第一次清醒地面对未知的挑战,他对此感到兴奋,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可靠的伙伴,但他又害怕这挑战背后是穷凶极恶的万兽园。
“也好,我把眼亮借你,有危险就赶紧跑,知道吧。我在附近看看,你调查完后眼亮会告诉你我的位置。”
“飞毛腿加千里眼,查起来岂不是又快又准?咱傍晚就可以去下一处,嘿嘿。”
“别大意,要多小心。”铁面很严肃地说。他觉得这会是他任上的第一份成绩,所以格外认真,甚至有点如临大敌。
午后,流星喘着气找到铁面。
“休息会儿,我这有博视的肉,专门给你留的。”铁面这么一说,流星就知道他又蹭到饭了。
“我感受到了。”
“害怕吗?”铁面往前凑了凑身子,对流星的发现充满期待。
“对。有一间屋子,那里绝对有蹊跷。我越靠近它,我的恐惧感就越强烈。我一跑远就又恢复正常了。我没有去察看那间屋子,因为那种恐惧,真的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我本来想去看看,但我越靠近,腿脚就越慢。我感觉再靠近,腿脚就该发软动不了了。而且,那种恐惧就像刺骨的风直吹心里,汗毛全部竖起,呼吸也乱了,前面好像有悬崖一样,让人根本前进不了。”流星边喘气边说完了自己的发现。
“山民说晚上恐惧尤为严重,我晚上肯定是还要调查的。我跟这儿的人讨了两匹博视皮毛,晚上你来吗?”
“当然来!”流星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还得再多搞点博视,我跟帝君汇报完情况以后应该就会有人来协助我。”
“你先给我披着吧,我想再去那屋子旁边转转。”
“行,眼亮你还先带着,就在旁边看看,绝对不要进屋,知道不?”铁面虽然自己也没多大,却像叮嘱儿子一样叮嘱流星。
“知道。那我走了,待会儿回来跟你一起蹭饭。”流星说完,又飞也似地向那屋子跑去。
铁面回到刚刚招待过他的那户人家,他注意到他家墙上有许多多出来的博视。看来跟那小房子比起来,被一墙眼睛盯着也不算吓人。铁面想到待会儿帝君要派人来,便打算直接亮明身份,征用博视。没想到那户人家听说铁面是中朝官员后,直接激动得跪下。
“大人救救我们吧!帝君威力无穷,一定有办法降那吓人的凶宅。太可怕了,要是站在那房子周围,连博视都不起作用。有人想扔火把把那屋子烧了,但每次扔完就会下雨,火灭了雨就停止,离奇得可怕。那屋子的主人是一个黑脸汉,头上长角,绝对不会是本地人,望帝君赶紧派人捉拿,让百姓再过上好日子。”这家主人含着眼泪诉苦道。
“快起来快起来!山主也对他无可奈何吗?”铁面一边把这家人扶起,一边问道。
“山主在准备一项法事,说是能消除那屋子的恐惧。他还有个民兵团,等恐惧消除后就会去抓住那黑脸汉。”
“山主有法子,那不是挺好的吗?我待会就去找山主商量这件事。”
“好啊好啊,你能不能帮我们问问,能不能快一点。山主说准备这项法事需一年功夫。他还说此事极难,耗资甚巨,为百姓除害需要百姓的齐心协力,让我们上交博视税,同时扣减了我们的粮款当作资助。我们如此节衣缩食,只怕一年期到,我们的日子也过不起了。”主人的哀叹声越来越重。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法事,不去那屋子旁游荡,晚上少出门就是。山主这样做,还不如就着害怕活呢。我会跟山主问清楚的。”
“一开始山主没有加税。但后来先是加了博视税,后来成立了民兵团,养兵需要开销,又从我们的粮款里扣。而且,这些民兵会没来由地跟山民索要钱财,山民要是不给,轻则谗言诽谤,重则暴力打砸,若是还手,便一定会被下狱。百姓没有不害怕他们的。山主还说,法事一起,不能中途停止。坏了法事,山上的土地都会被污染。虽说还有四个月,但对我们来说就像四年一样难熬啊!”主人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铁面一听就知道这山主十有八九有问题,大概率是借法事为由来搜刮民脂民膏,不过这一切今晚就能调查清楚,他相信帝君的效率。铁面答应帮主人,主人也很乐意把多的博视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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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流星在返回那散发恐惧的小屋路上遇上了一伙人,他们都披着博视走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在努力维持一个队形。他们有说有笑的,不时挥两下手里的家伙。
“这人是外地人。”队伍里有人耳语道。
“我是旅者,途径此处。”流星自我介绍道。
那支队伍回答称自己是民兵团的人,是山主的巡逻队,负责维护治安。流星听了大喜,忙向他们询问关于那间可怕的屋子的事。
“那人是今年春天来的,跟山民们也不往来,只管自己种地。那人头上有犄角,脸色发黑,脚像鸡爪,样貌很是奇怪。他那屋子有妖术,能让靠近的人都恐惧不已。有时候这种恐惧还会飘散出来,即使你不去找他,恐惧也会找你。”队伍里为首的向流星解释道。
“你们这是要?”流星指了指他们手中的家伙。
“哦,我们打算今晚凌晨行动,一举破坏那间屋子。这位兄弟可不要走漏风声啊。晚上比较危险,你也不要出门了。”
流星肯定会出门的,至少会在安全的地方看,他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流星回到了那间屋子周围。披着博视,他靠得比今早更近了,但还是不能完全接近屋子。至少,在能接近屋子的距离范围内,朝屋子扔一把火肯定是没问题的。除此以外,这间屋子就像其他屋子一样普通。
到了晚上,帝君的人到了基山,铁面去跟他们一起调查山主了。流星没有按铁面说的不要出门,反而跑到了恐惧小屋那儿看他们用什么新法子围剿。流星挑了一个距离合适的地方观看,但那屋子周围并不见有其他人。流星正疑惑,忽然感到背后有东西放在了他身上,再然后,流星就暂时失去了意识。
“干得好老胡。”这是流星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流星白天遇到的那伙人。
“穷鬼一个。”那伙人把流星搜了个遍,没有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把他的博视拿了,剩下的就看他的命了。”队伍里为首的说道。
“高呀,我们大哥可不会要人性命,他要是遭遇不测,全赖大晚上乱跑。”一个随从拍起了马屁。
“老胡又睡了。”有人注意到让流星昏过去的那人自己也昏过去了。
“真是麻烦。他这能力是挺不错的,但是他自己也会昏就很麻烦了。把老胡扛走,今晚就到这儿了。”
众人对他们老大的小心翼翼感到不满,不想空手而归,但又不敢说出来。
正当一个随从要去扛人时,忽然吹过一阵风,所有人的火把都熄灭了。众人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几秒钟后,他们就感到预感成真了——众人心里的恐惧快速增长,他们在惊惧之余看了看屋子,屋子没有任何变化。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撑不住瘫坐在地了。
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霹雳。借着短暂的闪光,有人看到了那个黑脸汉。再一道霹雳,又有几个人软在地上,眼里满是惊恐,身体动弹不得。第三道霹雳一过,本来好好的一伙人只剩下领头的还站着了。这领头的也没愣着,只见他轻轻一跃,便跃出两丈远,他想跑出恐惧的笼罩。跳了两下后,他感到恐惧稍稍减轻了些,便头也不回地开始跑。但他没跑多远,就被黑脸汉追上。黑脸汉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两把短镰,只见他在快追上时挥刀一割,划伤了头领,然后便停下了脚步,慢慢向前走去。那头领跑着跑着,忽然放慢了速度,然后就完全不动了。随着黑脸汉的靠近,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冷汗直冒。只见黑脸汉不紧不慢地走到头领身旁,看着眼前的人万分惊惧的样子,他的眼里写满了高兴和满足。
黑脸汉满意地往回走,走到流星身边时,他发现躺在流星旁边的那个人不见了。又一阵霹雳过,他看到一只紫色的大鸟正在飞离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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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流星醒来时,发现铁面还睡在自己身边。他发现他待在昨天他们待的屋子里。等到铁面醒来,流星就张口问他:“你昨天赶跑的怪物吗?”
“什么怪物?你遇上怪物啦?昨天不是喊你不要出门吗大哥?”铁面满是责怪。
“你把我从怪物手里救了回来。”
“我昨天跟他们去查山主,现在山主已经被带走了,一切事务暂时由民兵团代理。但今天民兵团也要接受调查,因为我把屋主告诉的情况跟他们反映了。倒是你,我满身疲惫的回来看到你不在。我去那屋子附近一找,你还真在那儿,而且看样子还被偷袭了。还好你没有被杀的价值,算你命大。我们今天下午就走。”
流星觉得铁面真是安慰人的鬼才,但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多谢贵人相助。”流星半开玩笑的感谢道。
“我在讲很严肃的事情,你搞不好真会没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是我冲动了,我听说他们要端掉那屋子,我好奇就去看了。”
“端掉?昨天应该跟你说的。那伙人搞不好就是地痞流氓。而且,现在没人对那间屋子有办法。”
流星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对了,我昨天做了个......呃......梦。”流星想跟铁面讲讲晕倒后的梦。
“多新鲜啊。”铁面又开始了调侃。
“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我晕倒后,竟然开始做梦。在梦里我看到了澈扶的大心脏在跳个不停。然后我突然知道,如果我奔向那个心脏,那个心脏就会属于我,这样我就可以想跑多久就跑多久。”
“突然知道?”
“对,就是知识突然闯进脑子的感觉,我不用学就知道可以这么干。”流星自己也充满了疑惑,尽力去描述这微妙的感觉。
“那你干了吗?”
“干了。我奔向心脏,一会儿之后,我就感到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然后,我又看到了澈扶,跪在地上,苟延残喘。我的右手还变成了一个锋利的轮盘。我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想用轮盘把他的头砍下来。”
“那你砍了吗?”
“他八年前就应该让山形稳定。这八年间扶摇山几乎没什么发展,落后于其他地区整整八年。我们本应早就过上了更好的生活的。我越想越气,就把轮盘向他的头砍去。但是当砍下时,我发现轮盘消失了。我看着我的右手,它好像在变形。我越是憎恨与愤怒,我的右手就越来越像那个锋利的轮盘。慢慢地,我的手终于变成轮盘了。我的脑海里想着扶摇山的人们,将轮盘朝他的头砍去。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当说出“人头落地”时,流星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在梦境里时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恶感,反而能感受到极大的快感。
铁面听完流星的叙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
“怎么了?”流星不解铁面的举动。
“等到明天或者后天,看看你身体有什么变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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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
某年某月某日,崔家的公子崔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见到了自己一直讨厌的恶人。他嫉恶如仇,认为监狱和刑罚并不能去除一个人心中的恶。尤其是在法治不严的时候,世间更是充满了侥幸的恶人。除去需要法治的恶人,世间还有很多卑鄙小人。他认为这些小人与恶人一样该死,因为他们同样在伤人害人,却又不用被律法制裁。他在梦里看到了曾经欺负过他的混混。当他挥刀第一次割伤欺负他的人时,他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害怕。他不小心划得很深,对方在害怕的同时又充满了疑惑。后来,那混混想找他算账,他则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个不只是什么的锐器,直刺向对方的大腿。趁着那混混发蒙,他又刺了两刀。一刀在手臂,一刀还在大腿。混混突然慌了起来,本能的把手抬起想要阻止攻击。混混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混混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跑,头也不敢回。他从那时开始欣赏恐惧的力量。在梦境里,欺负他的那个混混转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认识的几个小人和恶徒。他想要他们露出恐惧,从而不敢再作恶。他认为劝他们向善难上加难,向他们灌输恐惧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他这样想着,朝他们走去。随着他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的恐惧感也在不断加深。他走到他们面前,只见他们个个目光呆滞,四肢僵硬,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豪横和自鸣得意的样子。他放任这股力量增长,他满是享受地看着眼前的人被恐惧蚕食。梦醒后,他发现周围的人变得害怕他了,尽管他不想吓坏所有人。他听说基山有一种动物的皮毛能让人免于恐惧,便打算去那儿安居。但也有不会被随便吓倒的坏人想找他麻烦,这时他发现自己的一对犄角居然跑到手中变成了一双短镰。他武功稍逊于对方,只能伤及对方皮毛。但那坏人居然慢慢地变得害怕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他梦里那些被吓坏的人。他开始明白,恐惧像毒液一样浸满了镰刀。被镰刀割伤者,恐惧会像毒素一样叠加并扩散到全身。随着不断游历,他知道了魄的存在,也明白了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奇异变化:七个魄中的一个能让周围的人害怕,他称之为“心惊”;而还有一个魄则异化了他的犄角,让其可以变成两把短镰,并通过伤害对方主动加深恐惧,被他称作“胆战”。
话说流星遇袭的那夜后,民兵团仍为基山的警卫力量。但在他们想要再像往常一样再去“蹭吃蹭喝”时,他们感受到了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民兵团的首领于是带头不在骚扰民众,崔就也不再在深夜乱跑,恐惧从此仅存在于小屋周围。这里的生活又慢慢安定了下来,很多不住在崔就附近的山民甚至脱下了博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