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负想要离开他的家乡，不是因为贪慕大都市的繁华，也不是年轻人探索欲使然，而是迫不得已。
三年前，父亲因为一次矿区事故遇难，但最后调查却是他没有遵守魔法爆破操作的流程，导致的这场数人伤亡的事故。
小城是这样的，一次舆论风波过后，一位受人追捧的工程师就此成了罄竹难书的罪人。
自此，他们一家的风评直转而下，每天都得深居简出。
九月初，凌晨五点四十，天空灰扑扑的，新明城的街道一片冷清。
周负把自行车搬下楼，轻快地出了小区。
从小区到学校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在学校附近的早餐摊边，周负买了几个蔬菜包子。
但他没有直接去学校，走读生不用上早课，七点五十到校就可以了。
他从一条泥巴路，拐进了一片荒林，这地方山清水秀，空气中水元素充沛，是练习水系魔法的好地点。
在这个世界，魔法是用之不竭的能源，所以魔法师是天底下第一等人。
目前发现的二十多种性质的魔力中，火水雷冰风岩光七种元素最为常见。
周负选择修习水系魔法的原因，无他，只是为了好就业罢了。
“水球术！”
一块乒乓球大小的水球，以普通选手打出的羽毛球一般的速度，从周负的手掌前射出。
“破！”
水球迸裂，散出的水滴差点弄湿周负自己。
水球术是最基础的魔法，虽然杀伤力不如火球术，但非常考验使用者魔力操纵的水平。
“如果要增大威力的话，除了提高初速度，还要增加水的密度。”
但是，当他向水球施加压力时，却难如登天，毕竟它是液体。
周负最后憋不住了，水球朝天空射了出去。
周负抬头找啊找，透明的水在他眼中是一团蓝色，他还没有失去与水球的联系。
“抓住了！”
要是在落地前接住……
快要来不及了——
焦急之际，一阵强烈的风扰动了水球，周负感受到水球的水元素能级骤降，最后失去了联系，水球也化作细雨，洒落在一片菜地旁。
那阵风的风元素能级很高，应该是出自魔法师之手。
就像自己的玩具别人破坏，周负很生气，他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人已经找到了，她就站在菜地旁。
周负有轻度的近视眼，太远了就看不清人脸，只好跑过去和人家理论。
“喂——嗯，谭云？”
谭云是他的同班同学，魔法课成绩比他高不少，周负有些心虚。
还没等周负兴师问罪，她早就准备了一番说辞。
谭云指着一旁的菜地，说：“这是试验田，我不希望它们受到干扰。”
“并且，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一片地练习。”
周负没好气地说：“放心，我不会弄坏你的实验，而且，在那里练习是我的自由。”
谭云说：“这是我家的地。”
谭家在新明城色富有的确声名在外，田产连着房产，俨然是城中豪族。
周负话都没说两句，只好悻悻离开。
“等等。”谭云叫住了他，“你可以和我合作吗？”
“合作？”
“作为补偿，我可以教你魔法。”
周负听明白了，主动问起：“需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草系魔法吗？”
“是生命系吧？抱歉，如果是这个，我不会用。”
“很好，很多人都不知道生命系这个词。”
周负常年泡在图书馆，学到很多高中课程没有的知识，但图书馆的东西都很杂碎，没什么实际作用。
即便如此，得到谭云的认可，他也很高兴。
谭云说：“水元素和草元素向来有很不错的交互，我在研究这种交互。那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按计划来这里浇水就行了。”
“这种事，你自己做不是更好吗？”
“不要拒绝。”谭云没给理由，只是背过身去，不知道她什么态度。
“我没这意思。好吧，我照你说的做。”
周负和谭云走回刚刚练习的地方，开始了第一节课。
“魔法是对自然的模仿，但也是对自然的想象因此，学习魔法理论一样重要，换一种理解方式很重要。”
“比起气体，压缩液体显然要难很多。用外力挤压水弹，既不省力，也难以控制水弹发射的方向。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周负想到刚刚走火的水球，点了点头。
“正确……不，合适的做法是，提高水元素的能级，增强对水球的掌握力。”
周负按照谭云的方法试了一遍，的确，水球变成了她口中的水弹。
压缩水球和发射水球……水球收缩和水球发射……这才是对水的掌控啊。
那之前，他只是用单纯的魔力施加作用。
元素是魔力的最佳载体，通过元素这种媒介使用魔法，事半功倍。
“做的不错。”谭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
“接下来，教你怎么控制水元素的能级——这对我的实验有用。”
谭云又带他复习了遍魔法理论课，向元素提供魔力的基本方法，每种方法的优劣……
周负觉得她的讲解比学校里教授的照本宣科不知道高明多少。但是，明明那些教授比她的能力更强。
所以，是他们不想教吗？
在这个世界，魔法师是第一等人。普通人虽然也能使用魔法，但不如说是使用拥有魔力的工具。
就像周负的父亲，他不懂魔法理论，也不会使用魔力，但是只要学会使用魔力炸药，就能成为工程师。
但工程师和魔法师的工作是泾渭分明的，他们的薪资也是泾渭分明的。同样，人们对他们的态度也泾渭分明。
对于父亲的错误，周负没有理由否认。
他只是觉得，一定一定要成为一名魔法师，只有这样才能洗刷耻辱，他和他的母亲也不用再躲着所有人了。
一早上下来，周负觉得自己对魔法的理解来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谢谢你，谭云。”
周负由衷地感谢谭云。
谭云只是说：“下午我会把计划表交给你，这一个月正是他们的快速生长期，每天早上和晚上，你都必须来一次。”
她的心思真的在实验上啊。
周负的工作，除了按计划以一定能级的水元素浇灌，还有记录每天的天气、湿度、日照时间等。
试验田很小，一共三块田，每块只有二十多平米。但是，每天周负的魔力都会耗尽，难怪这种事谭云自己不做呢。
周负看过她的实验手册，才知道她在研究水系和草系的融合魔法。这实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就能做到的事。
可她却说，只要按照标准实验流程做就算成功，无论结果如何，重点在于理解、思考和讨论。
理解，思考和讨论……
周负不能理解，思考的问题和她也不能同步，至于讨论，更加没有必要了。他这样样想。
九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台风席卷大陆东方，身处内陆的新明城也下起了小雨。
再过几天，谭云的实验就要结束了，周负担心这场台风会影响她的实验。于是和妈妈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周负的妈妈名叫何新茹，平时在家做一些几件活。
这些工作当然不能养活两个人，她们这几年靠的都是工程部门发放的抚恤金生活。
周负这几天都晚回来一些，一脸疲惫，何新茹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事。
最近的新闻上有说，因为前线战事紧张，有人收售血液制品……
不过，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一段时间内不间断失去血液。但是，身为母亲的她，还是很担心，她打定注意，等周负回来一定要问清楚。
这时，城市内各处的广播突然响起警报。
“各位市民们，魔兽潮来袭，请就近前往地下防御工事避险。”
随着警报持续，街道上挤满了人，人们都在想，这是不是演习？
直到一辆运兵车驶入社区，一支荷枪实弹的城防队来维持秩序，所有人才明白了现实。
新明城是一座十几万人的小城，几十年前因西边山脉里的铁矿而建，周围有许多魔兽部落，因此有这较为完善的避险设施和有效的应对措施。
只是最近十几年和平无事，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这是一座围城。
何新茹拉着一位老治安官的手，问到：“陈叔，我儿子还在外面，他怎么办啊？”
陈俊学皱着眉头，问：“他出城没？”
“时间不长，肯定还没出城。”
听到回答，陈俊学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没出城，就不会有事。你先跟着大家走，我叫人留意一下。找到人，我让他们带到这里。”
何新茹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太麻烦，就说：“谢谢您，陈叔叔。”
陈俊学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回到队伍中去。
此时，护城阵启动，地下的城墙拔地而起，掀起大量土壤和杂草、灌木。
周负亲眼目睹一切，这股力量震撼人心。
“一般都是预先设置好的。除非那些传奇法师，他们才可以以一人之力发动这种大型魔法。”
谭云和周负从每块试验田里选了几株样品，移植到培育盆里，这样可以搬到学校的实验室去。
“这样有用吗？”
“尽人事而已。”
周负点了点头。
他们冒着小雨，走在泥泞的路上。身后，城墙上开始传过来猛烈的枪炮声，魔法的光芒映照着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