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
风雨中的红轿子尤为惹眼,肩扛轿子的十六道身影却显得格外诡异,他们脚下虚浮,如同飘在半空,亦看不清面孔,模模糊糊。
乌云遮了最后一缕日光,尚不见月明,黑夜之下的这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江隗看得目光凝聚,隐隐约约甚至见得庞大轿子的帘布被风吹开,只看里边坐着一位身披红衣,顶着大红盖头的身影,怎奈不等他看得清楚,凉风飕飕,合上了帘布。
十六轿随之消失,不留丝毫踪迹。
他有意看了一眼十六轿出现的方位,不见黄土路有出现任何脚印,雨打得泥泞发出怪异响声,呼呼的风声似乎变得愈发响亮。
“这地方真不干净啊……”
江隗的警惕心拉高到了极致,连忙看向旁边最近的一处房屋,声音盖过了风雨:“六兄弟,我看这儿的风雨有些太大了,乡亲们可能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不妨先拜会拜会,好躲一阵子雨!”
“我觉得好!”
小六的声音从风雨中传来。
江隗不再迟疑,立刻敲响了茅草屋的大门,敲门的声音落在风雨中实在过于渺小,如同一叶之扁舟,就连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他等候片刻,正想要继续敲响房门,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
随后大门微微打开,露出一条门缝。
江隗的手悬浮在半空,只见门缝后有个布满条条血丝,似有些浑浊疲惫的眼眸,他顿觉惊悚,又有几分尴尬,连忙收回手来。
“这位乡亲,真是不赶巧,我们路遇风雨,无处避雨,恳请老哥行个方便。”
他声音礼貌,默默从怀中取出一点碎银。
门缝之中的眼眸带着谨慎,似乎依次打量了江隗与小六一眼,而后不等江隗二人多言,大门的门缝变得越来越大。
“吱呀……”
大门洞口,发出一道莫名古老的声音。
小六也不是傻子,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怎奈此间风雨实在太大,浑身都格外寒冷,不由缩了缩身子。
江隗则强压心思,瞧见开门之人穿着一身麻衣,看上去是一户寻常人家。
个子不算高,面容黝黑,布满刀刻一般的皱纹,是个年过中年的糙汉子,五官模样全部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要说有什么地方古怪……
衣裳倒是格外厚。
虽说已经是过了九月份的晚秋,但是这块儿地界尚不到降温的时候,也就是今日风雨太大,令人难以忍受,平日姑且有些暖意,然而此人却几乎穿着一件厚厚的袄子,如同过冬。
这让江隗第一时间觉得有种违和感,不过也没有多想,礼貌拜了拜。
“多谢乡亲收留。”
“进来吧。”
糙汉子发出沙哑的声音,主动让出了半边身子,朝着屋内晃了晃手,“家里地方小,两个人有些挤,随便躲一躲吧。”
“多谢多谢。”
江隗连声道谢,步入茅草屋。
小六紧随其后,嘴上不忘致谢。
他们总算寻了一个避雨的地方,瞧见茅草屋内部与外界的简陋别无二致,除却一些简单老旧的家具,几乎看不到其他任何陈设。
干裂粗糙的墙上挂有辣椒、玉米等农作物,很有生活气息,倒是称不上家徒四壁。
江隗细致观察,发现此屋的陈设也极为古怪,因为中央的桌子下竟然生了火炉,更加古怪的是,分明生了火炉,屋子里却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叫人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糙汉子神色自然,进屋便坐在了火炉边,又示意二人随便坐。
“多谢乡亲收留了。”
江隗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伸手烤火,感受到了微微冷意,轻声笑道:“敢问乡亲贵姓?我们初来乍到,也好有个称呼。”
小六拍了拍身上的雨渍,坐在一边旁听。
“村里的人管我叫大牛,你们随便叫吧,等到雨停了些,你们就走吧。”
自称大牛的汉子坐在桌边,目光不看江隗二人,默默取了一大把蒜,自顾自剥开,顿时叫屋内充斥着一股大蒜的刺鼻味道。
小六略有不适,却不好多说。
江隗有意左右看了一眼,赞叹道:“牛哥这屋儿住得真舒服,外边那么大的雨,这儿却听不见一点,也是费心了。”
大牛不声不响,没有回应。
小六则是脸色微变,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外界的风雨大得夸张,凭借修行者也无法抵御,然而自从步入茅草屋之后,居然再也听不到风雨的声音,须知修行者耳力异于常人,这绝不正常!
他看向江隗,已然心生胆怯。
江隗却像是毫无察觉,眼看大牛不喜言语,便是没有说话,靠着火炉取暖。
“牛哥,您听说过墨夷权吗?”
小六搓了搓手,心中已然萌生退意,忽然问道。
大牛却立刻变了脸色,冷冷盯了小六一眼,寒声应道:“不认识。”
小六到底是个修行者,哪里会被凡人给甩脸色,此刻也大了几分胆气,强硬问道:“牛哥真没见过?有位叫墨夷权的公子,不久前到了贵村,想是住过了一段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啰嗦什么?”
大牛猛地一拍手中的大蒜,眼中似有怒意。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小六也急了,两眼一瞪,长身而起。
江隗眸光微闪,连忙拉了拉小六,而后满脸歉意地看向大牛,“牛哥,你别介意,我这位兄弟也就是急了点,没有恶意。无妨,牛哥你没听说过,那便算没听说过,切莫动怒。”
他一句话说完,郑重地看了小六一眼。
小六此刻也逐渐冷静下来,闷声坐下,取下背上行囊,本想吃两块肉饼充饥,看到行囊之中的肉饼,脸色却变了,因为仅剩不多的肉饼在大雨的冲刷下,已经饱含雨水。
或许勉强能吃,味道却算不上好。
“你这有没有吃的?”
小六瞧向大牛,语气不似最初那般客气。
“有。”
大牛神色也平静下来,扫了小六一眼,随即起身步入后屋,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