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听妈的话……”
“你把人放开,妈求你了……”
……
耳边传来隐约的呼喊,沉寂的意识被声音唤醒。
陈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尾死鱼,被人从海底最深的地方扯出水面,所有的窒息在这一刻瞬间抽离。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条昏暗的巷子。
“小、小哥,你不要怕。”
“他是我的儿子……他很乖的……”
“只是最近生了病,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站在面前,正一边抹着泪水,说着让人费解的话语。
自己不是死了么?
那辆失控泥头车狂野奔放的英姿,仍旧还历历在目。
陈圣下意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又看到那妇人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警察同志,你、你别开枪……”
“我儿子特别孝顺,他一定会听我话的……”
“他没疯,他只是病了……”
陈圣费力的抬了抬眼皮,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约莫几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名年轻的警察。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正双手紧握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死死的对准自己。
陈圣一惊。
“妈,我没病!!”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如果不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身后响起歇斯底里的癫狂吼叫,陈圣稍稍松了口气。
让警察如临大敌的,或许并不是自己。
而是身后那人。
但是很快的,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因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此时此刻,就死死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那人持刀的手在不断颤抖,锋利的刀尖在自己脖子上来回划动。
陈圣毫不怀疑——
只要身后这人再多使一点力,自己的喉咙,都将被尖刀攮个对穿。
被人挟持了?!
陈圣艰难咽了口唾沫,一颗心宛如擂鼓般跳动起来。
他尝试着想要从挟持中挣脱,但是那人的另一只胳膊,就这么死死箍在自己的胸前——
陈圣虽然不是什么肌肉猛男,但也身材匀称,身高更有一米八几,远非细狗可比。
但是此时此刻,那只揽在肩膀的胳膊宛如铁钳一般,任凭陈圣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都无法挣开一丝一毫。
甚至从头到尾,纹丝未动。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陈圣一时想象不出,他只觉得头皮开始发麻,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些许零散的画面——
行人的尖叫,刺耳的鸣笛,滚滚的浓烟,横碾的车身……
以及呆呆站在人行道上,被吓傻的少年。
恍惚之间,那寒气逼人的尖刀,无法撼动的钳制,让陈圣感觉自己再度回到了不可一世的泥头车面前。
一股无法言喻的心悸,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神经病。”
“但是我不恨你们,因为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我分得清,什么都分得清。”
“如果不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
身后那人似乎变得冷静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的嘶吼,而是化作低声呢喃。
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却仍旧不着边际。
——这人多半是个神经病。
虽然无法回头,但是陈圣勉强能够看到那人胳膊上的病号服。
而且陈圣也从来不曾觉得,如同NPC一样的自己,对于整个世界会有如此重大的意义。
身后的精神病人,此时已经彻彻底底平静了下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且满足的笑容,说出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妈,儿子只能下辈子,再给您养老了。”
话音落下,陈圣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开枪——!!!”
全身上下能够调集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汇成一声怒喝!
陈圣没有再去做徒劳的挣扎,而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警察身上!
他有枪!
不管七步之内还是七步之外,都又准又快!
“崩!”
在陈圣爆喝响起的一瞬间,一声凌厉的枪响,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不——”,划破了傍晚时分的茫茫夜色。
“当啷。”
这是尖刀落地的声音。
“扑通。”
持刀的精神病人仰面栽倒。
陈圣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早已被冷汗湿透。
只要再晚哪怕0.1秒,自己都会一命呜呼。
黑洞洞的枪口冒出缕缕白烟,年轻警察握枪的双手不断颤抖,他喉结鼓动,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不、不要回头。”
“先、先出去。”
陈圣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头。
或许是因为那个挟持自己的神经病被一枪爆头,场面太过血腥,不想让自己被吓到?
陈圣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向巷外走去。
但是没走两步,便觉得双腿一软,险些坐倒。
只好扶着墙面,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我的儿啊——!!!”
撕心裂肺的干嚎伴着冷风灌入耳中,在走出小巷的一瞬间,陈圣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在看清楚身后情景的一瞬间,陈圣整个人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缓缓冻结。
……
自己大抵是穿越了。
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陈圣将脑海中残留的记忆碎片终于消化干净。
穿越的这人跟自己同名同姓不说,样貌年龄都是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世另我”。
而穿越的过程也是充满戏剧化——
这个世界的陈圣,下班路上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精神病挟持,惊吓之际,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吓死。
而那时恰逢自己出门撞了大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穿了过来。
大难不死,自然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但陈圣却忧心忡忡。
刚刚在警察局中,仅仅只是做笔录的半个多小时,陈圣就目睹了三次出警。
失踪,杀人,甚至有报案者信誓旦旦,说自己看到了吃人的怪物——
作为一名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少年,陈圣自然不会相信什么怪物之类的以讹传讹。
但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家路上,陈圣想起之前回头看到的那一幕——
精神病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殷红的鲜血从眉心间的空洞汩汩流出,汇在地面,化作一个血泊。
而在他脖颈与左肩的夹角处,宛如横生的树枝一般,生长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肉瘤。
那是肉瘤么?
陈圣皱起眉头,努力回想。
然后轻轻摇头。
虽然当时天色昏暗,但陈圣仍旧能够看清,那肉瘤上褶皱的眉眼五官,以及稀稀拉拉的卷曲毛发。
那是……
一颗脑袋。
陈圣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如此畸形的“人”。
将其称之为“怪物”,或许才是最贴切的。
陈圣曾试探着向做笔录的警察询问。
但对方却只说天色昏暗,自己可能眼花了,那人只不过是一个从医院偷跑出来的精神病人,患有严重的妄想症。
除此之外,毫无出奇之处。
“毫无出奇之处……”
陈圣想起那人的一身怪力。
一个营养不良,体型瘦弱的病患,仅凭一只胳膊,就让人高马大的自己,连半点都无法挣脱——
这也能算是毫无出奇之处么?
“原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谁曾想竟是穿越到了这样一方世界。”
陈圣叹了口气,伸手将脸上的惨淡揉作一团。
他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高楼间万家灯火,但是在这安宁祥和的美好之下,又隐藏着多少致命的凶险,噬人的危机?
无人知晓。
“先定个目标……”
“活下去。”
已经死过一次,或者说差点死过两次的陈圣,远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知晓生命的珍贵。
那种面临死亡时的痛苦与绝望,他再也不想再尝试第三次了。
……
约莫十点左右,陈圣回到了家中。
这个世界的陈圣父母同样早早去世,留下来的房子虽已有些年头,但却干净而又温馨。
来到浴室,透过镜子,可以看到脖颈上毫发无伤。
那一枪太过及时,若是再晚片刻,自己都将成为刀下亡魂。
陈圣不由再次后怕。
收拾妥当之后,又随便吃了点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便有困意滚滚袭来。
毕竟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如此多事,无论对于精神还是肉体,都是极大的消耗。
陈圣打着哈欠,换了睡衣,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儿啊,听妈的话……”
“你把人放开,妈求你了……”
……
耳边隐约传来某种呼喊,陈圣觉得这声音真是好生熟悉,于是他晃了晃脑袋,用力的睁开了眼睛。
“小、小哥,你不要怕。”
“他是我的儿子……他很乖的……”
“只是最近生了病,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似曾相识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
陈圣费力的睁大眼睛,入目之处,却只能看到一片如墨般的黑。
这不是那个神经病的母亲说过的话么?
陈圣觉得思绪有些凌乱,他只记得自己很困很困,一回到家就沉沉睡去——
难道……
这是一场梦?
悬起来的心落回肚里。
虽然当人们身在梦中的时候,往往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但此时此刻的陈圣,却似是有些反常,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
只是这梦的内容……
陈圣张了张嘴,觉得很是无厘头。
“妈!我没病!!”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身后冷不丁响起精神病人歇斯底里的叫喊,陈圣没被吓到,反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麻烦……能不能快点?”
“梦完这个,好让我继续睡觉啊……”
他实在是困得有些厉害,就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神经病。”
“但是我不恨你们,因为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我分得清,什么都分得清。”
“如果不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妈,儿子只能下辈子,再给您养老了。”
身后的精神病人自顾自低声呢喃,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抵在喉咙处的尖刀陡然发力——
嗤!
雪亮的刀刃直没至柄,将陈圣的脖子无情贯穿。
“好好好……”
生命力开始飞快流逝,周遭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
陈圣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快要死了,但脸上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毕竟只有这样,自己或许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
清晨时分,天光大亮。
陈圣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
卫生间中,镜子里的青年模样英挺,面容白净,乌黑的头发有些微卷,因此显得几分凌乱。
毫无疑问——
即便是放在前世帅哥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陈圣的颜值,都足以吊打一众所谓的偶像。
哗哗哗……
拧开水龙头,刚刚接了一捧清水拍在脸上,陈圣便猛然顿住。
他愣愣看着面前的镜子。
此时此刻。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盘踞在脖颈之间,有细密血珠不断渗出,沿着喉咙,流经锁骨,染红了胸前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