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二百四十年,藏龙府,潜蛟县。
日暮黄昏,山映斜阳。
苍云山山头,微风拂过,草木轻垂。
树林之中,落日余晖穿过林荫,散落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
他手握伐木斧,向着前方成人大腿粗细的树木,挥砍过去。
咔嚓!
一声脆响,树木从中而断,砸落到前方草地。惊得不远处几只鸟从林中飞起,落在更远的枝头。
周衍熟练的抬起断树,砍去树干上多余的枝丫。随后一斧一斧下去,将这棵木头劈砍成一块块木柴,放到旁边摞好的柴堆上。
随后他从旁边拿起软绳,绕着柴堆仔细捆扎起来。
系好扣子,周衍伸手拽了拽绳索,确认牢靠。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吐了口气,耳朵微动,看向左侧树林深处。
林中随之静谧下来,只留下微风过时的沙沙声响。
片刻后,细微的脚步声从林中隐约传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越发的清晰起来。
伴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只见层层叠叠的林影中,五道身影迅速穿梭,飞快靠近。
一阵枝摇叶动,身影拨开树枝,迈出阴影。
夕阳之下,面目身影清晰显露。
竟是五个和周衍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全都背着一捆木柴,从面容到衣着,没有丝毫的区分。
“快快快,赶紧把木柴收拾好!”
周衍连声催促,五人立刻加快脚步。几步来到周衍身边,将捆捆木柴放下,麻利的捆扎好,拿起一旁的扁担插入其中。
还不等有其他动作,便听到嗤的一声,五道身影,齐齐化为一道白烟,消散于空中。
“时间刚刚好。”周衍看着木柴,满意的点点头,“分身术还是挺好用的。
“每天能多打两三倍的柴……就是体力消耗大了点。”
他摸了摸肚子,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来两个冷硬粗粝的干粮,喝了几口瓦罐里的水送下肚里,长出了口气。
看向地上的几捆木柴,面露满意:
“来这两年多,砍柴算是练出来了。
“就我这手法技术,放前世日本,高低得是个砍柴仙人!”
他正想着,旁边山道上,一个背着背篓,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正走下来,看到周衍道:
“周小子,天色不早了,赶紧下山吧。”
周衍笑道:“杨伯,我这不是等你呢吗?”
他说着再度从旁边拽出麻绳,将几捆木柴分别绑在扁担上。
随后微微蹲身,将扁担放在肩膀上,略一发力,便稳稳的站了起来。
杨老头见此,面上露出惊叹:“程二刚救你的时候,你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病怏怏的。
“现在一天都能山上城里跑上两三趟,你这几天,天天都能打上十担柴吧?
“这一天下来……就能挣上七八百文啊!
“难怪侯三那小子说他要再有个女儿,非嫁给你不可!”
杨老头故作懊悔:“早知道,当初我该把你救回家!白白让他程小二捡了个大便宜,有了你这么个亲人!”
他虽然带着表演的意思,但话语中还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
如今世道虽不太平,但潜蛟县周围的米粮价格并未有太大波动,都是大致五六文一斤。
猪牛羊鱼这些肉食,大致在十几二十几文一斤。
普通人去县里做工,每天工钱不过五十文左右,一些带技术的如裁缝工,印刷工这种,每日也不过七八十文。
而周衍如今一日砍柴,就能赚下七八百文钱,是别人收入的十倍不止!
这样的人,在整个潜蛟县周围村镇都绝对是香饽饽!
只是他的身份……
周衍笑了笑:“杨伯这话太见外了。当初你和程叔一起救了我,程叔带我回家救治,让我挂在他籍下。
“您老为我作保,又带我上山,教我砍柴。
“都是我亲人恩人。”
“侯三叔的话……不过打趣而已。我一个无户籍的流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拉去服徭役了。
“他就是再喜欢我,也不能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杨伯听到这里也不由心中一叹,周衍长得英俊,人品也好,来村里这两年也不是没人看上,但一了解他是个无籍之人,全都退缩了。
无他,在大雍,户籍对普通百姓太重要了。
没有户籍,不但无法行商,无法住店,甚至在县城周围出入都需要挂在他人户籍之下,并由他人担保。
若是没有挂靠和担保,别说想要上山砍柴,就连出入县城都不行!
要么就去流民营周围呆着,要么就滚的远远的,别靠近城镇。
就是想当乞丐,也只能在几个圈定的范围,和那些登册,可以乱跑的乞丐不同。
是的,在大雍乞丐并非无籍之人,同样会登册入籍,可以在城镇间流窜。
而流民黑户,即便挂在他人户籍之下,有了担保人,每次出入城池,上山下地,还都要都掏出二十文钱作为买路钱!
不仅如此,他们还需要无条件服徭役,每次兴土木,修道路,开山凿石最先选中的就是他们。
在徭役中,不但劳作辛苦,饥一顿饱一顿,还要被官吏打骂责罚。
一次徭役下去,即便是百里内的徭役,最少也有一成人难以活下。
而和流民黑户成婚,即便是流民入赘,嫁入对方家中,都不会获得户籍,反而会没收另一半的户籍。
这种情况下,几乎从根本上断绝了流民黑户和普通人家结合的可能。
流民黑户想要摆脱这层身份入籍,在大雍只有三个办法:
一是攒下五百两银子,去官府交钱,再由十人以上的平民和当地有德之人担保,方可入籍为民。
二是被勋贵官宦,豪门士绅之家看上,买下作为家奴,入籍为奴。
三便是在一地家传五代,并被当地官吏士绅认可,方可登册入籍,转为平民。
周衍最初知道这种情况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大雍朝对流民黑户的政策,简直恶意满满。
第二条为奴为婢不用多说,第三条家传五代,士绅认可,也只能寄希望后人运气好,能摆脱流民黑户之命。
光是第一条中的攒下五百两银子,对普通流民来说就是痴人说梦!
即便是他现在每天七八百文的高收入,不吃不喝不交税,也要两年才能攒下来!
普通人更是要二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行!
实际上,这世上除了极少数撞了大运,获得一些机缘的普通人,和一些有着独门手艺的匠人,至少是县镇的财主豪强,才能拿出五百两现银来。
而流民光是高税收就要比普通人多上一大截,出入城镇要额外交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攒钱了。
更何况,还有悬在头顶的徭役。
一旦被拉去服徭役,生死难料。
这条路,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周衍十分怀疑,当初是不是有流民黑户当着大雍皇帝的面,反复绿了他,让他内心受到了难以弥补的创伤,这才定下了如此严酷的制度,并一直执行。
杨伯定了定神,安慰道:“你小子这话说的,你和那些人又不一样!他们没希望入籍,你光凭砍柴的本事,最多再过个五六年,就能摆脱流民黑户的身份。
“到时候,我怕程二他家门槛都会被媒人踏破喽!”
周衍点头笑了笑:“那就借您吉言了。”
“不过……”周衍看着前方心中自语,“五六年,还是太久了点。”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包裹里拿出两块干粮,吃了下去。
随着食物入腹,他肠胃发出难以察觉的微鸣之声,那块干粮被迅速消化。意识之中,一卷金色的书卷浮现,一行字从上浮现——
【炼食物精气,得灵韵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