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响亮的“扑通”声，带小丑面具的黑袍人径直跪下，从袍子里摸出几张钞票，用不停颤抖的双手递给劳伦。
“巫师大人，这是我所有的钱。请您行行好吧，只要不杀掉我，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昏暗的小屋、刺鼻的腥臭、还有一群不怀好意的恶汉，面对这些预示着恐怖的东西，黑袍人终于不再粗着嗓子，转而露出了原本的声音。
像是一面被不停敲打的破锣。
劳伦顿生疑窦，走上前一把扯下笼罩着受害者的黑袍，顺带将那具可笑的面具掀开。
“你不是克拉克·杰克曼。”
披着黑袍的并非那爱做梦的傻小子，而是一个头脸布满血痕的男人。
“原来那个人叫这名字。”男人匍匐在地上，此刻将头压得更低，“是他让我假扮成这样找你买东西的。”
“那你之前怎么告诉我之所以穿这身该死的衣服，是因为看多了巫师小说？”
“他教我这么说的，他教了我十来套回答。还警告我说，只要我不按照他的命令做事，就会把我送上法庭，让法官判我被巫师抽走灵魂。
“求求您原谅我，我不想成为巫师的实验品啊！”
“那你就不怕被我抽走灵魂？！”劳伦一脚踹在男人的脸上，令后者像被踢翻的乌龟一样，在地面上连续滚出好几圈。
“算了，反正都是要卖给其它巫师当实验品的，来约翰还是来吉姆都没有区别。”
劳伦转身走到一张方桌旁坐下，随意地摆摆手，对早已按耐不住的手下们下令道：
“把他掐死吧。记得收着点手，别留下明显的外伤，那些吝啬的黑巫师不喜欢有瑕疵的实验品。”
恶汉们闻言拎起男人，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后者的脖子。
正当手掌即将发力时，一连串异物落地的声响从门外传来。
是门把手。
它悄然间覆盖上了厚实的铁锈，铁锈又风化成一枚枚碎片，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面上。
不一会儿，本应牢靠的门把手就消失不见，徒留给房门一个透光的大洞。
“原本还想抓活的呢，我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发现你们人有点多，一个人可能控制不过来。
“所以计划有变，得先削减一下你们的数量。”
马修一脚踹开失去了门锁大门，反手掏出手枪，朝挡在大门前的几人连续扣动扳机。
“1、2。”
魔晶子弹精准地镶入每一个目标的眼眶，接着从脑后破壳而出，干脆利落地带走两条生命。
被掐住了脖子的男人顺势掉到地上，却也因双腿发软无法动弹。
正喝茶休息的劳伦愣了一下，随即掀翻手边的方桌，猫起身子躲到这临时制造的掩体后面。
虽说木质桌面没有阻挡子弹的能力，但好歹能遮蔽身形，让枪手摸不清隐蔽者的位置，以尽可能避免被一枪击中要害。
站在屋子其它地方的恶汉们就没这个机敏劲，或者说没有足够大的掩体可找了。
这群人一听见枪声炸响，就条件反射地从裤腰带里拔出手枪，打算给这个找死的蠢材好好上一课。
生活在在西瑞尔帝国这个不禁枪械的国度，马修对敌人随身带枪的情况早有预料。
射击那两名正巧拦在门口的恶汉时，他就同时抽出了左手，伸出食指一一点向刚现身的枪械们。
于是那些亟待激发的手枪遭遇了与门把手同样的命运，成为小一滩铁锈堆在地面上。
“我的枪没了！他是个巫师！”
握着满手新鲜出炉的铁渣，一名恶汉尖叫道。那滑稽的表情活像只被踩了脚趾的地精。
尖叫声充斥着小屋，令众人的耳膜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折磨。
于是马修先给了这个心理脆弱的家伙一枪，然后再抬手将他四处乱窜的同僚们了解。
“3、4、5。”警探数了数躺倒的尸体。
“‘万事通’劳伦先生呢？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你似乎是一名巫师？巧了，我也是。别躲在桌子后面了，大大方方地出来说话吧，我们没准有很多共同语言。”
马修迈过用以遮挡老鼠的门槛进入屋子，眼珠一颗不转地盯着劳伦藏身的地方。
听先前发生在屋子里的对话，这家伙似乎的确有与其它巫师交易的渠道。
要真是这样，马修就舍不得打死劳伦了。
毕竟他现在还没有掌握让死人开口说话的巫术，现阶段只能挑活人问话。
“不愿意理我吗？好吧，我承认打死你的手下很失礼。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对你而言不也同样只是消耗品吗？
“只要兜里有钱，从哪里雇佣不来更多‘他们’呢？
“我可以赔偿你，甚至于说，我很乐意赔偿你。我们还能经常交流，看看有没有可以合作的地方。
“你只需要和我展开说说关于‘其它巫师’的事情就行，要是你们有个秘密集会就更好了。
“很合理的交易，不是吗？”
马修一面耐心劝说，一面警惕木桌周围。他可不相信劳伦会老老实实待在后面，这么久没动静，一定是在准备什么东西。
“我可以与你和解，前提是你保证不骗我。”过了许久，劳伦的声音终于从木桌后传来。
“我以帝皇的名义发誓，保证不说假话。”马修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我需要一名进入地下世界的引路人。”
“好，既然这样......”劳伦的声音渐渐压低。
于是先前被枪杀于门口的恶汉忽然爬起，大大张开双臂，企图把背对着他的马修抱进怀里。
然而一个人起身的动静实在称得上不小，在这除了粗重呼吸声外别无其它声音的小屋里更是如此。
一察觉到身后有异样，马修立即抬脚踢出一记回旋踢。
脚根正正击打在恶汉尚留余温的下巴上，由腰至腿传导出的劲力更是将他送飞出去。
恶汉的躯体穿过门框，重重砸在污水横流的巷道里，惊得饮水的耗子们四散奔逃。
“操弄尸体，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用几枚子弹点爆死而复生者的头颅，又挨个将屋子里其它尸体的头打烂，马修把枪口移回劳伦所在的位置。
“死灵巫师也是‘法务部’重点打击的对象，虽说优先级远远比不上恶魔巫师就是了。
“我该知道的。
“虽然纵览整个帝国，位于南疆的维德尔市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它好歹也是一座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必然少不了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说起来，我该为找到同类而感到开心才是。”
马修一枪打在木桌的边缘，让木屑飞扬在半空中。
“既然你不愿意像文明人一样交流，那就让我们用你更听得懂的语言吧。
“我会开始数数，每数三声就往你藏身木桌上开一枪，直至数到一千。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运气够好，大可以不用出声。”
“1、2、3。”
马修第一枪就照着木桌中心射去。
子弹在上面开了洞口，后面空空如也。
“居然没有待在中间，很聪明嘛。”
“1、2、3。”
第二枪打朝木桌的右侧边缘，同样只开了一个漏风的洞口，没有打中任何属于人类的东西。
“我今天的运气怎么这么差？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
马修将枪口指向木桌的左侧边缘。
“1、2.....”
“我投降！别开枪！”惊慌的声音传出。
“3。”
子弹却没有因告饶的话语有片刻停顿，依旧忠实地突破木板，击中躲藏在背后的巫师。
“呃啊！”劳伦惨叫出声。
子弹从他的右肩射入，然后穿过躯体，自右肩飞出。
撕心裂肺——没准真的来源于心肺的疼痛瞬间在大脑里炸开，令他短暂丧失了对肢体的控制，撒手将原本紧握于手中的手枪扔朝一旁。
看见被认出桌后的东西，马修终于放下了心。
手枪就是他一直与劳伦纠缠的原因。
他当然可以靠近木桌，乃至绕到背后将劳伦抓出，但必须考虑到被趁机偷袭的可能性。
实际上，这就是劳伦打算干的事情。
既然防备已久的武器已经现身，那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了。
马修快步走到被放倒的木桌后，先是一脚踢开手枪，然后对着终于暴露于眼前的劳伦连开数枪。
手掌、肩胛骨、脚掌。
都是短时间不会致命，且能大幅度剥夺中枪者的行动能力的部位。
“你笃定了我不会杀你，对吗？所以才敢和我玩拉拉扯扯的过家家游戏。”马修用枪指着劳伦的脑袋。
后者将眼神偏朝一旁，用片刻沉默作为肯定回答。
“你想直到联系其它巫师的办法，杀了我就别想得到它们了。”
马修抽了抽嘴角，相似的话他半个月前才听过一次，那个说话的人已经连灵魂都被吞噬了。
“也是，我这次有些太急切了，居然一开始就把目的说了出来，害你觉得有了威胁我的本钱。”
他先是温声反思今天的失误，接着猛地前倾身子，将枪柄砸在劳伦的额头上。
“你从哪里得来的信心啊？直到现在还指望可以威胁我？
“6分钟，6具尸体。不怕告诉你，这是对应疤袭魔的仪式，只要再杀了你，我就可以在此时此地召唤出它。
“至于你嘴里的话？你真的觉得我没法找到另一个见不得光的巫师吗？
“你觉得自己很独特吗？独特在哪里？被我像狗一样踩在脚下？”
马修口中辱骂不停，还从木桌上掰下一只桌角，当做棍子不断往劳伦身上劈打。
诓骗、谈判，这是对理性人才会做的事情。
木棍、拳脚，这是让蠢材听话的最佳手段。
马修格外青睐前者，觉得那才是符合他身份的行为。
但在必要的时刻，他也不会吝啬于施展后者。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因为马修怠于展现暴力，当真正需要动手时，反倒会爆发出远超他人的残酷。
总的来说，马修很喜欢讲道理，可若是讲不通道理，也稍微懂一点拳脚。
啪。
啪。
啪。
木棍抽打声在屋内回荡，因为声音太过响亮，吸引来了不少居住在周遭的居民。
平民们起初还围在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一见里头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那柄沾满了肉泥的桌腿，就忙不迭地逃出了小巷。
经过许久抽打，劳伦身上已经看不见一块干净的皮肤，好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看起来可怖无比。
受了这样的伤势，他本应昏迷。但他一闭上眼睛，又立即会被马修抽醒。
“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劳伦叫喊道，“杀了我！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晚了，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代价不可。”马修继续挥舞桌角，这已经是第四只桌角了，前三只业已被折断。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劳伦已经丢失了理智，他现在只想从这无底深渊里脱身。
“二楼，这栋房屋的二楼里有一只黑色信封！它是黑巫师集会的邀请函，只要拿着它就能进入！
“集会地点是上城区的劳尔庄园，每周五晚上举行一次！
“求你了，我已经把渠道都告诉你了，我不能再受苦了！”
马修没有回答，只是把落棍的位置稍稍调整了一下，从无关紧要的地方换成了要害。
于是劳伦很快毙命。
“我现在才真有点报纸上说的恶魔巫师的模样了。”马修拍拍染血的衣裤，拾步朝二楼走去。
咔嚓。
当他踏上第一阶楼梯时，一道玻璃碎裂声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更多存于脑中“玻璃”破碎，带起一串称得上优雅的节奏。
于是马修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若把先前比作蒙上了一层纱，现在就是举着放大镜观察一切。
清晰、准确。
他甚至可以察觉出微风在屋内浮动，并很快意识到这风来源于一处没合拢的墙缝。
这是先前的他做不到的。
隐隐约约的，马修还看见无数个微小的光点弥漫在世界里。
说是看见有些不准确，因为即使闭上眼睛，光点们也依旧活动在视野里。
它们攀附在墙壁上、游荡在血泊里、漂浮在空气中、钻进了马修的毛孔，钻进了世间一切物质里。
元素。
马修曾在给幼儿的科普读物里见到过关于“光点”的描述，元素就是著书者取给它们的名字
它们是充斥在世间的能量，是与实体物质相伴相生的双胞胎，更是所有巫师都需要的材料——书上没说为什么需要。
马修忽然就能看见元素了，这是他过往人生里不曾有的体验。
他很快就意识了到这番变化从何而来。
在杀死恶魔巫师、杀死合成兽、杀死一群恶汉、继而杀死劳伦后，他的精神力终于突破了名为10点的天堑，具备了通常意义下成为巫师的资格。
“这就是有天赋的人的世界吗。”
马修并没有惊讶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将有这一天，并必将攀登上更高的山峰。
略作适应后，他继续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