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百年参

岁弊寒凶，雪虐风饕。

大雪已经连下了三天，关城的里里外外都被积雪覆盖，宛如铺上了一层厚重的鹅毛。

采参人老薛今天起了个大早，哆嗦着搓了搓手，勤快地拿着笤帚清扫起屋外的积雪。

身为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本地人，老薛深知雪不能这么堆着，要是清理不及时，后面结成了冰，会给进出带来极大的不便。

每当这种时候，老薛就感到十分的后悔。

后悔自己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娶个媳妇，而是将辛苦赚来的钱都糟蹋在了窑姐身上，弄得自己现在无依无靠的，连家中的杂活也没人帮衬。

他不禁幻想，要是当年能将钱存起来，去到邻村的小翠家里提亲，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跟他一起进山采参了。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攒了一些积蓄，计划等到春天暖和一些，就前往破烂口，看看能不能从人贩子手中买回一个媳妇。

虽说自己年纪大了，但总归不算太晚。

他前两天听人说，关城里那位年过七旬的张员外，就在前几天还刚刚添了一名麒麟儿。

自己这身子骨，不比那走路都走不稳的张员外强多了？

心里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似乎是个小女娃在啜泣。

老薛心中一惊，自己家住得偏僻，距离最近的城镇关城虽说不上远，但也有着一定的距离。

眼下还下着大雪，哪里来的孩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笤帚，顺着哭声寻了过去。

不多时，他便在一棵已经枯萎的老树下发现了一名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娃。

小女娃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穿着薄薄的一件单衣，小脸被冻得发紫，嘴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是谁家孩子啊？”

老薛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奇怪，这孩子莫非是与家人走散了？”老薛眉头紧锁，“这天寒地冻的，她穿得这么少，继续呆在这里怕是会冻死。”

老薛年纪越大越喜欢孩子，看着小女娃红扑扑的脸蛋，顿感心疼得不行。

他在心中一番权衡，决定先把小孩接回家里，等着她的家人来寻。

老薛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小女娃往自己家里走去。

等到了家中，老薛把最厚的一层棉被裹在了小女娃身上，又一咬牙往炉子里多添了一些柴火。

火苗噼啪作响，屋子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女娃的脸色终于变得稍微正常了些，老薛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朝小女娃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小娃娃呀，你咋一个人在雪地里，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

小女娃歪头看着老薛，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就是你的父母啊。”

“父母？”

“就是平常跟你一起生活，给你做饭吃，帮你洗衣服，疼你爱你的人。”老薛耐心解释道。

小女娃依旧一脸茫然，明显还是不理解老薛的意思。

老薛挠了挠后脑勺，心中泛起疑惑。

“奇怪了，这孩子怎么说什么都听不懂啊，莫非是个傻的？”

正当老薛暗自猜测时，小女娃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一起生活疼我爱我的人。”

老薛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看来这小女娃应该是被人遗弃了。

眼下这年头，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多的是，又是个女娃，被家里遗弃了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这孩子的父母也忒狠心了些，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孩子穿，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她在雪地里冻死？

要是换成他老薛，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让孩子受到一点儿委屈。

老薛略微寻思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小女娃皱起了她两条细小的眉毛，“我也没有名字的。”

老薛点了点头，这小女娃果然不太聪明，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家里抛弃的吧。

“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你给我当闺女吧，怎么样？”

“闺女？这是什么？”

“就是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爹，你就是我女儿。”

小女娃歪头想了一会儿，应道：“好，你是爹，我是女儿。”

老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哎呀，小宝贝，以后你就叫做薛彤彤吧，你觉得好不好呀？”

小女娃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薛满眼期待地看着小女娃：“乖彤彤，叫声爹来听听。”

小女娃露出了一个笑脸：“爹。”

老薛听了以后，心里更美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是有个女儿了，以后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虽然自己的女儿傻了点，但好在乖巧懂事，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就是可能以后嫁人是个麻烦，得趁着自己还有些力气，多帮她攒些嫁妆。

小女娃拉了拉老薛的袖子，开口说道：“爹，我有个东西送你。”

话音落下，小女娃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株人参，递到了老薛面前。

老薛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几乎是颤抖着将人参接过，心脏砰砰直跳。

他把人参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小心地用手指丈量，生怕弄坏了这件宝贝。

人参的芦头足足有两指长，应该是株百年参，他采参将近四十年也没见过这样的极品。

百年参价格不菲，就算自己的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干，也完全凭借此物可以养老了。

“了不得，了不得啊。“老薛惊讶地看向小女娃，“真的送给我了？”

小女娃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爹爹喜欢，彤彤开心。”

老薛高兴得合不拢嘴，在他的人生中，哪怕是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偷偷去找窑姐，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兴奋。

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老薛打算等到雪停就进城把这株百年参卖了。

到时候啊，就在城里买个宅子，带小彤彤去过几年舒服的生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得吃顿好的。

老薛看向小女娃，笑眯眯地说道：“彤彤啊，今天中午，爹给你炖猪皮好不好呀？”

“炖猪…皮？”

老薛心中暗自叹息，这可怜的孩子，竟然连炖猪皮都没吃过。

他揉了揉小女娃的头发，笑着说道：“彤彤，你坐在这里等着爹爹，爹爹去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老薛转身去了厨房。

他往铁锅里注满水，放在灶台上烧了起来，随即在厨房中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

“奇怪了，我明明记得家里还剩半碗猪皮的……”

老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

“对了，我想起来了。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什么都能忘！”

他拿起了菜刀，在自己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沿着伤口边缘仔细地剔下皮肤。

不久，一张血迹斑斑的皮肤被他取了下来。

他将这块皮肤放到了沸腾的开水中，“嘶”地一声，水面冒起了白气。

老薛看着自己的手臂，自言自语：“怎么还有这么多猪皮，反正长在我身上也是多余，不如都炖了。”

他补充道：“彤彤还在长身体，得吃好些。”

话音未落，他又在自己身上划下了第二刀。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老薛感觉视线愈发模糊，最后，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在倒下之前，他隐约听到了小女娃的呼喊。

“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