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接触

白旺亲自下马上前,望着众人抱拳道:

“各位义士不必感伤,本将会着人将英雄收殓,身后若有妻妾子女则一并封赏。我大顺朝赏罚分明,决不使英雄枉死沙场!”

说完,又顿了顿:

“敢问各位义士大名?若非几位义士相助,此战未必会如此顺利,本将当亲自向陛下请赏,记各位义士头功!”

“多谢白将军。”

刘慎将辛崇山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朝白旺拱手回礼,抬头正色道:

“实不相瞒,在下是大明四省总督、驻节九江袁大人麾下,奉命出使贵军共商联合驱虏之策!因楚镇谋反,堵塞道路,便只好以这种方式与将军相见,请将军见谅。”

这句话说出来后,白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群人是来投奔大顺的明军,又见刘慎骁勇过人,正为自己将得一员虎将而沾沾自喜。

结果对方竟然是大明朝廷派来的使者?

什么使者这么猛,横穿战场跟自己相见?

一时间,白旺心中感叹一声。

大明王朝即便剩下江山半壁也是底蕴身后,这等能斩将夺旗的猛将,竟然只是个传令送信的使者!

“贵使真是...有古之风范。”

白旺笑了笑:

“明国气数已尽,这时候想起与我大顺联手驱虏,是不是太晚了点?”

一句话出口,刘慎身后的几人脸上都有了些不愉之色。

我等冒着这等风险来与你相见,你就拿这种态度对待我们?

“将军,此刻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刘慎正色道:

“明顺之争,如兄弟阋墙,争来争去家产总是落在同姓人手里。可若任由外人破门而入,那连自家后代子孙都要改姓他氏了。”

“放你的狗屁!”

一名顺军骂道:

“看你是个人物,老子才愿意跟你废话,还任由外人破门而入?破门最多的就是你们这些狗明军!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愿意出来打仗?还不是你们逼得咱活不下去!”

“难道外人就不逼了吗?”

刘慎看了他一眼:

“大明倒行逆施,我并未说过半点好字,只是眼前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只问一句:如今明顺之战,各自伤亡惨重,等建奴大军追来,你我又将奈何?何况那左良玉已经降了建奴了!”

白旺闻言一震:

“左良玉降了建奴?此话当真?!”

“否则以袁总督与楚镇的交情,在下何必帮贵军击楚镇?”

说着看了周定一眼,后者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人头递给白旺。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这头颅早已惨不忍睹、恶臭扑鼻,但好歹乌纱帽总认得出来,是个明朝的大官。

“这位乃是江西布政使司衙门的四品参议大人,路上已经被楚镇所杀,我等特地携了他的人头来见将军。”

刘慎淡淡说道:

“将军也不必怀疑我们的身份,否则以我等烧营、斩将的大功,何必在这里多事?还请将军早早帮我引见贵国皇帝!”

白旺自然不认识这人头,只看一眼就丢掉了,乌纱帽也确实是四品以上大员才能佩戴的样式,可这东西的来路谁也说不准。

但有句话刘慎说对了。

对方烧营、斩将,这是泼天的大功劳,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这些足以证明其诚意了。

而白旺最担心的,就是刘慎口中的情报。

左良玉若真降了建奴,那顺军夹在中间就危险了。

于是那日在武昌城头的不安,在他心中再度放大。

这个时候袁继咸派来使者商讨联军驱虏之策,还真是雪中送炭,即便他们再怎么仇视明国,也容不得他不认真考虑。

唯有身边顺军依旧不满地冷笑:

“你们这些狗兵也敢打鞑子?还什么联军驱虏,真是可笑!没了你们,老子照样打鞑子!”

“那阁下为何在这里?是我大明紫禁城住着不舒服?还是西安帝乡不足以让贵军存身?”

刘慎反唇相讥:

“山海关败于建奴多尔衮,潼关败于两白旗,自邓州至武昌,贵军连战皆败,阁下又为何不返身驱除鞑虏、光复华夏?”

“你!”

顺兵被戳中痛处,气得当场就要拔刀,被白旺拦住。

他深深看了一眼刘慎,点头说道:

“请贵使稍待,容本将安排一二后亲自带你们去见我朝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今日本将一定要为诸位表功!”

刘慎不卑不亢地拱手弯腰行礼:

“有劳将军。只是军情火急,还请从速!”

...

此时的九江府城内正是一片兵荒马乱,到处都是被烧得枯黑的残垣断壁与熏得发黑的旗帜,抬头还可见几束尚未燃尽的浓烟,使得这座大城更添了几分破败感觉。

城内明军衣甲狼狈地穿行其间,一边救火与清理尸体,一边按照总督署衙门的命令将城中青壮组织起来,准备防守用的滚石擂木。

城外已被楚镇大军重重包围。

昨晚,得益于薛宗周反应及时,在火起的瞬间立刻下令大开城门,并令总督署亲军包围衙门,先一步拆除外围楼宇与燃火之物,又飞令巡视湖口的袁震部立刻回城。

一场大火几乎将九江城的上空映成一片通红,而惊慌逃散的百姓则拖延了张世勋部的速度,再加上总督署衙门早已严阵以待,城外又有袁震部火速驰援,

张世勋不得不放弃活捉袁继咸的计划,退出城内与左良玉派来的郝效忠部楚军汇合。

袁继咸走上城头,看着官兵忙忙碌碌搬送各种器械,安装检查每一尊大炮并将弹药备好,然后将箭矢一捆捆扛上城头分发给各个垛口。

一派紧张繁忙的备战景象。

袁继咸看着城外楚镇簇拥着的明字大旗,只觉得格外讽刺。

“劝我会面无果,第二天便果断烧城,打算用逼出何云从的方式同样将我逼出城外拿下...宁南侯倒是比我果断。”

袁继咸右手按住墙垛眺望远方,自嘲一笑:

“文伯,多亏了你才没让此獠得逞。否则江西一失,应天门户大开,我袁继咸就当真成了大明的罪人!”

“恩师不必自责。九江未被贼人得手,江西固若金汤,恩师也没有成为大明朝的罪人。”

薛宗周陪侍左右,依旧穿着他那一身灰白长衫,摇了摇头:

“何况学生也没想到宁南如此穷凶极恶,竟买通了麾下部将直接动手。

若非心血来潮出门,又被那个操守官的属下提醒,只怕连学生也要被困在衙门里,与恩师一同为大明赴死了。”

“操守官?就那个叫刘慎的?”

袁继咸感慨了一句:

“他昔日劝我不要去江上见宁南,我不以为意,只是不敢承担后果所以最终选择放弃;

劝我联贼驱虏,我也不以为意,闯贼祸乱我大明半壁江山,岂能背离朝廷国策与贼子为伍?只是贼军势大,那就试探一二,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拖。

也不知是他看出了我并非真心,觉得本督难以成事,便将内应烧城的消息告知他人转告,自己却投往他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