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军纪

刘慎也不看,只是闭眼下令。

由不得他不担心。

虽然如今明顺联军数量上没有劣势,江上还有舟师大炮相助,但这里的明军基本都是湖广、江西兵,唯一的作战经验便是打打农民军,

结果没打过不说,还抄掠百姓成性,无论是战力还是军纪都十分堪忧。

而建奴出自关外,与大明作战多年经验丰富,吴三桂麾下亦是辽镇强军,曾与李自成的主力在山海关大战,战力不俗。

其余明军则是宣府、大同等边军抽调,战斗力同样不弱。

相比之下,袁继咸麾下这股前几天还被李自成追着跑的大军就如同鸡蛋一般,似乎碰一碰就碎了。

如今建奴就在眼前,刘慎也没指望能几天就练出一支强军来,但至少得军纪严明做到令行禁止,否则接下来的大战可不是昨天那般的小股遭遇战,

十几万人杀是杀不完的,就看谁先崩溃了。

三通鼓毕,刘慎睁开眼,打量了一眼校场。

站得还算整齐,但人数绝对不够。

尚有几百人未至。

主将没有说话,校场上两千多号人也不敢出声,一时间风声猎猎,唯有城上营外传来无数嘈杂之声,衬得游兵营内更加安静。

刘慎虽然在短短几天被提拔为游击,但他的战绩有目共睹,还有投降的楚军证实了刘慎闯营斩将的行为。

昨天又率领骑兵硬刚建奴,斩杀真夷头颅一千余具,不仅东南之地为之沸腾,他麾下这支游兵营也因此赏赐颇丰,因此人人倒也服他,无一人敢扰乱校场秩序。

唯有辕门传来一阵阵嘈杂: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我可是袁总督麾下标营兵!你们敢碰我!”

“别、别拉我,我不进去了,我不当兵了!!”

...

刚拖来第一个人的时候,周定等人还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刘慎的眼色,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只好将手中押来的士兵在校场直接斩首。

鲜血喷溅、人头滚落,连城上围观的明军都传来阵阵惊呼。

接着一个又一个,将所有迟到的军士全部押往校场斩首。

刚开始校场的士兵还有些吃惊,甚至有些对刘慎露出了一丝愤懑神色,毕竟在他们看来迟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一个北人能站在这里不都是袁总督提携,这些兵又都是九江城内的江西旧兵,你有什么资格痛下杀手。

但杀得多了,又有担任把总之流的刘慎旧部按刀而立,杀气腾腾地望着校场,便也无人敢出头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转眼二十多颗人头落地。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老子昨天可是刚杀过鞑子!老子是功臣!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松手!”

一名浑身酒气的军士被两人按着押到了校场,看到满地滚落的人头后浑身一机灵,酒立刻醒了一半,望着站立不语的刘慎哀求道:

“大人,我昨日率先追随大人出战,还亲手杀了两个真夷...咱们营里五百号兄弟,活着回来的不足一半,去掉身上带伤的还有不足百人能上马,请大人务必可怜咱们...

今日确实喝酒误事,但未误大事!属下依旧能上马杀奴,还请大人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未误大事?什么叫大事?”

刘慎睁开眼,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战场之上,不遵号令、未战先怯是大事;但战场之外,淡漠法纪、玩忽职守也是大事!给我斩了!”

众人大吃一惊!

刘慎麾下的骑兵总共也就五百,昨天一战折损将近三百,再去掉受伤的,能够继续上马杀敌的不过八十余人,

骑兵可是宝贝,何况是这等打过硬仗的老兵,在许多营中怕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供起来当亲兵用。

刘慎竟然说斩就斩了?!

“你、你敢!”

那名骑兵也慌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当初,是大家伙看你是个汉子,能打硬仗能立功,手下还能得好处,才都跟了你!

昨天还跟你去啃鞑子,五百号兄弟死了一半!今天你就敢杀我?姓刘的!你这个关外来的北蛮子!老子跟那帮战死的兄弟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拖下去、斩了!”

周定大喝一声,立刻便有行刑兵上去捂他的嘴。

“慢着!”

刘慎突然开口,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

那军士也不害怕,张嘴就朝他裙甲上吐了口吐沫。

“自这游兵营三千人归到我麾下,我可曾少了你们军饷吃食?”

明军欠饷已是常态,甚至将领之间都能把喝兵血这事拿到台面上说,麾下士兵顶多在大战前才会领到些军饷以鼓舞士气,其他时间都是自己想办法。

但刘慎那日与袁总督说过,既然三千人交到自己手里,那粮饷也要配置到位,不然兵无战意,人数再多也是累赘。

此刻的刘慎在袁总督眼里可是红人,自然言无不准,再加上有左良玉的身家在,军饷自是不缺,刘慎也是一分不扣,亲自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昨日率你们迎战,我可曾畏首不前,白白让兄弟们送命?让你们财货自留,可曾出尔反尔?”

那军士哼了一声,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地望向一侧,不敢仰头与他对视。

若非刘慎一马当先斩将,又始终奋战敌军之中鼓舞士气,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

更别说那帮鞑子当真是肥的流油,甲胄下全是刚刚从顺军大营中收刮来的金银珠宝,让他们发了好一笔横财,回来后同僚看向自己的眼神都红了。

“昨日立下大功,袁总督颁下赏赐,我可曾克扣你们一分赏银,瞒报过你们一分军功?”

江边大胜,士气鼓舞沸腾,袁继咸亦是大喜,一边令每个军士赏银十两、布一匹,一边亲自往朝廷报功,想来不日便会有新的奖励下来。

当天晚上,刘慎手里的银子根本没过夜,全都发了下去,那些战死的也一一问清了家属住在何处,准备今天上门发放抚恤。

那军士的脸色逐渐灰暗,垂下了目光。

“昨天的仗,你打的很好,确实很好。”

刘慎的语气突然缓了下来,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你叫陈老三,昨日你拿枪先是撅下了一名白甲建奴,然后用枪把戳他的眼睛,把他脑浆都戳出来了。

结果你自己被建奴撞下了马,差点被一刀砍死,但你没有后退,硬是掰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地上,用手探进了他的甲下,将他活活掐死...是不是?”

“大人...”

那军士有些愣住了,抬头呆呆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