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检阅

场中先是一愣，继而有人相顾失笑。

三千人都不齐的游兵营，也敢说寻找战机、击溃建奴大军？

只不过练了一上午的行伍，就真把自个当成什么强军了不成。

“刘将军。”

薛宗周咳嗽了一声：

“你部兵士习练战阵需要时间，也用不着你们为我大军寻找战机。”

他已经下定决心听老师的话，保住刘慎这个将才，自然不肯他出去冒险。

实际上，刚刚他对刘慎摆出一副亲热态势，就是想让他率部入城接替总督署衙门中军防务的打算。

在他看来，刘慎敢率领这支军队与建奴硬碰硬，其本人有颇精通操练之法，正好可以顶替袁继咸亲兵，保护恩师安危。

岂能让他白白消耗于建奴之手？

没想到刘慎沉默了一下，却是语气诚恳地拒绝了薛宗周的好意：

“薛先生爱护之心，刘慎感激涕零。但末将也想在此练出一支强军，好驱除鞑虏、复我河山，奈何建奴来势汹汹，只能率领士卒于战火中历练。

属下宁愿在与建奴作战的路上全军覆没，也不愿徒劳坐在这里侯敌自溃，否则属下从关外一路辗转来此，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到这里，他望向袁继咸，神色坚定地拱手行礼：

“还请袁总督准我率游兵出城，伺机杀贼！”

一时间，场中安静下来，就连金声恒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从此人冲阵斩将为九江搬来顺军救兵开始，他就认定对方是个豪赌之辈，不然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从小旗官成了游击将军。

但问题是，这时候出城迎击建奴没有任何胜算，游击将军也已经算是不低的官职，何必还要出城豪赌？

赌自己能击败建奴？

金声恒自己都不信。

但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局，为何偏偏要下场？

监军御史黄澍突然开口：

“袁总督，我觉得刘将军此法可行。何况前两日江边大胜，总督大人功举其为游击将军，等朝廷正式任命下来后定会署一个卫指挥佥事，正好让刘将军往建昌作训部队，使义军早日归于我大明军伍之列。”

说着，看向刘慎，神色似笑非笑：

“今日一早，刘将军在城外操演军队，几十颗人头血淋淋地挂在校场上立威，一上午过去竟也有了几分强军模样，相信由将军去守建昌，定会万无一失。”

他早就看这个刘慎不顺眼了。

当初他当面顶撞马士英，被锦衣卫追捕，是左良玉将其收容于军营才让他逃过一劫，这次“清君侧”之举也是他在其中极力撺掇，才迫使左良玉下定决心。

若没有这个刘慎，只怕左军早就击溃黄得功部进了应天，斩了马士英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其推到义军那边，只要建奴一退，他便立刻上书参这个刘慎玩忽职守坐视建奴肆虐百姓，连同这支义军一起处理掉。

袁继咸终于从满桌的塘报中抬起头，看向刘慎。

他相信后者一定能看出来黄澍的用意，也一定知晓他这么做的风险。

但他没有提醒刘慎，只是想看他如何选择。

城外便是十五万建奴大军，三千人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办法溅起一点。

留在自己身边那就是亲兵的待遇，何况其本身又能打仗又能练兵，将来的成就决不在袁震之下。

刘慎也明白了袁继咸的心思，却没有丝毫犹豫：

“大人，属下还是那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末将宁可战死，也绝不偷生！”

袁继咸定定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

“好。若你能功成，本官便亲自前往应天觐见圣上，为你请功！”

说着，看了一眼堂中默不作声的众兵官，笑了一声：

“既如此，那就请刘游击及义军前往建昌守住南下之路，其余诸位与我同守九江。

胜，则赖天子圣德浩荡，保我东南半壁，使我大明中兴有望。败，我袁某便与诸位一起，共赴九泉之下，往我大明朝两祖列宗面前领罪便是！”

众人心中一凛，知道袁继咸已经存了必死之念，便立刻起身附和。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让他们出城迎战建奴，守下九江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倒也没放在心上。

唯有薛宗周望着刘慎感慨万千。

顾炎武虽然也是复社成员，但他始终反对明末空谈心性的空疏学风，并因此提出“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的名言，又被后人归纳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

这也是薛宗周很是看中刘慎的原因。

在他看来，刘慎能归纳总结出这八个字，一定是对复社理念有过研究的，至少跟他与顾炎武应是同道中人，

再加上他此刻以身入局，亲自践行这八个字，更让他觉得此子虽是武夫，但心性实在难得，是个可交之人。

“若有机会，当与宁人引荐结交才是。”

他心中暗暗想着。

总督署衙门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就这么兴师动众又意料之中地结束了，会上也没拿出个什么好的应对策略，无非是死守城池而已。

刘慎却是很开心，毕竟他麾下人数太少，堵在城中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只有走出城外，才有与建奴交手的机会，继而为大军寻找战机。

当然，这个大军指的是顺军，而非明军。

只要明军守住九江牵制建奴一部分主力，别给他添乱，他就谢天谢地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营兵只练了一天队列，刚领到的火绳枪甚至都没有摸过，只能下午突击培训一下，然后在实战中锻炼了。

“这样也好，等这批营兵在实战中历练出来后，便能以训导总队的身份操练大军了，否则以我一人之力大练军伍，还是有些困难。”

寻常练兵之法当然可以做到，但想要建立一支新式军队，步子迈大了只会扯着蛋。

想到这里，刘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城外，检查刚刚送到营地的装备：

二十门虎蹲炮，五百支崭新的西洋铳，两百枚万人敌和一万斤火药。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万斤火药足够刘慎培养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火绳枪兵了。

他回到营中，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来到校场，看了一眼还在进行旗号训练的士兵，发觉他们已经进退熟练，便令兵士在校场八十步左右立了一排草人，然后令众军士站成数列，每列发放鸟铳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