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房梁作棺屋作椁

“劳烦黄师傅挂念,犬子并无大碍。”

终于得到了答复,梁掌柜放心了不少,甚至脸上浮现出一丝劳累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带我去吧。”黄霄道。

梁掌柜忙不迭点头,带着黄霄进了挨着的另外一间偏房,这里黄霄看见了瑟缩在床上,包裹在被褥之间的梁云秋。

前日里充满活力的孩童此刻用那双有些暗淡的双眼瞪着前方,直到看见黄霄两人进来发抖的身子才好了些。

旁边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的活计终于一松,站起了身来:“掌柜。”

活计很有分寸,看梁掌柜带人进来之后便出去了,只留下梁掌柜等人在屋里。

梁掌柜没有说话,等到活计出去之后对着自己的儿子露出满脸笑容:“云秋啊,黄师傅来咱家了,有啥坏东西这时候都不敢再出来。”

黄霄走到梁云秋面前,对着那双仍然充满担忧的眼神看了看。

冥冥之中,屋里浮现出一股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缥缈香烛气味,独特的香味让人莫名安心。

梁云秋凝神看向眼前那双眼,里面好像有烛火在跳动。

梁云秋虽不说话,抓着被子的手却已经没有那么用力。

甚至看着那双此刻充满威势的眼神,身子略微直了起来。

确认梁云秋敢与自己对视,黄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这并不只是简单的武功或者法术,更多的还要依靠他自己的观察,对心力略有消耗。

黄霄重新睁开眼,向着梁掌柜点点头:“梁掌柜无需担心,小掌柜并无大碍。”

梁掌柜彻底放松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灿烂,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眼中满是溺爱。

“云秋啊,听见了吗?黄师傅也说你没事呢,好好休整,歇两天,啊~”

尽管麻烦还未解决,梁掌柜的心已经安稳了下来。

人总是这样,身处平静之中,一点点的波澜就会让其惊慌不已,可若是本就身处麻烦,突如其来微不足道的温暖却也能让人喜笑颜开。

确认梁云秋没事,两人才出了门口,那伙计又匆匆过来。

梁掌柜吩咐两句,转头带着黄霄朝堂屋走去。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梁掌柜轻松了不少,但转过头来之后面色又变得有些沉重。

“犬子受了惊吓,该说的东西他也都与我说了,我实在不愿问起让他再受一次惊吓,黄师傅若是有什么需要知道便由我来作答吧。”

黄霄面对这种问题,同样也严肃起来,说话不再客气:“你们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似是为了给黄霄讲清缘由,又或许是梁掌柜心里也有些发憷,他特意将速度放得很慢。

一边走着,梁掌柜一边回忆道:“昨日白天不曾有异,从镇子上赶过来和从县城里新招的伙计们傍晚时分都陆陆续续过来报道,趁着宵禁未至忙活着清理了一番。”

“本来打算天色一晚便要带着人先在外面对付一晚,但房间正巧整理了出来,便有伙计提议先在这里转转,打个地铺便罢,顺便还能熟悉下环境。我一想也是,便把原先准备着用来住店的银钱分发了下去,在屋里铺开了铺子。”

说到这里,梁掌柜的表情更差了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

“我与犬子共住主屋,刚刚睡下总觉心神不宁,不论盖了多少被子后脊上都发凉……”

入了被窝,还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打在身上。

起初梁掌柜还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宅子交到自己手上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空缺,无人接手修萁以至于门窗或许有些漏风。

可刚睡着不久他便再醒了,迷迷糊糊感受身旁有东西在动的他赶忙扭头看过去,谁知道竟然自己的儿子缩着身子在发抖。

梁掌柜本以为是冷的,打算起床要去再寻一床被褥,可梁云秋也醒了过来,看着扭头要离去的梁掌柜伸手拉住了衣角。

梁掌柜本就带着磨炼些梁云秋的意思来的县城,正要说教却听到儿子说屋里还有人。

这一下给梁掌柜吓坏了。

人出生时自带着一丝先天之气,就是这缕掺杂在身子里的气给孩童带来种种奇异,这临时的阴阳眼也是如此。

而这些时间的记忆也同这临时的阴阳眼一般,随着世间杂气逐渐替换先天气而消散十之八九。

他虽然并不知道这个说法,却听说小孩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梁云秋虽然已经过了四五岁的年纪,可还是懵懵懂懂,总归算不得大人。

梁掌柜对鬼神之类晦深莫测,不敢拿自己儿子的安危去赌,于是心如乱麻,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将儿子连着裹在身上的被褥一把抄起,趁着月亮赶紧喊起了外面偏房的伙计,一伙人就这么凑到了天亮。

两人停在了堂屋之前,明明是大白天,屋门敞开着,里面却黑漆漆的一片,从门口进入的光好似被什么东西完全吞噬。

在这里,腐朽洇湿木材的味道已然浓郁到了极致。

梁掌柜扭头满脸担忧道:“黄师傅,我昨晚所为可还正确?”

正确么?

黄霄看着眼前的堂屋,听着梁掌柜说了一路,他此刻也为梁掌柜的胆气而感叹。

他微微顿首,赞同道:“梁掌柜借伙计们的阳气聚拢对抗阴气,自然是正确的。既然昨晚并未发生什么,甚至连小掌柜也只是受到些惊吓,证明那东西暂且没有害人之嫌。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连人都不得不防,更不用说妖鬼精怪之类,梁掌柜这般自是对的。”

其实梁掌柜并不是全对的,除开黄霄说出来的东西,在某些时候待在原地比莽撞行事要更靠谱些,万一触犯了禁忌,后果或许更加严重。

不过黄霄并未说这些,因为梁掌柜只是个普通人,对上这类东西当时没有惊慌失措已经难能可贵,不能强求太多。

最重要的是,现在没事,那当时所做的一切就是对的。

反之亦然。

所以问题就在这堂屋里了么?

黄霄感受着那股别人感受不到的腐朽气息,迈步走进堂屋,黑暗的视线因为光线的临界变化而随之改变。

整个堂屋空荡荡的,刚来不久甚至连家具都没有,只有几张桌椅放在其中。

黄霄环视一圈,当看到这间屋子的房梁时,视线一顿。

黄霄抬头,这间宅子绝对算不得小,因此配套的房梁也十分宽大,浸过防火漆足有两人宽的粗壮木实横亘在两面墙壁之间,孤单而强力地撑起整个屋顶。

他取下背上的长刀,没有取开裹布,纵身一跃灵巧地附在横梁的附带结构上,以极强的控制力单手握住刀柄末端,轻敲了两下大梁。

咚咚。

空洞的声响传来,似乎大梁已经被人掏空,却又不完全空洞,里面存在着的东西令原本要传出的声音变了调。

在这里,那股诡异的棺材味最为浓郁,挥之不去。

似乎就是眼前的大梁,被人掏空放入了尸体,将整个屋子作为了下葬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