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义不是蠢货。
他虽然肥硕,脑袋里可不只有肥油。
当眼前之人有目的地留下之后,郑三义就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只不过,他依然侥幸地以为自己能逃过这次的试探。
而黄霄则已经完全以一种“知情者”的姿态说出一切,对郑三义而言无异于伪装彻底败露。
喾咚!
无人的大门自动关闭,碰撞之下发出一声巨响,声音消散,此处彻底与外界隔断。
“哼……哼……”
郑三义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呼噜声,像是猪圈中被人圈养肥壮的猪猡般哼叫两声。
他再次咧开嘴角,毫无征兆举起了别在腰后的另一把更加硕大的杀猪刀,肥硕高大的身体被肥肉堆积,下方却潜藏着出乎意料的巨力。
“人生在世,有谁能无愧他人?人尚且宰杀猪猡满足口腹之欲,岂不愧对猪猡?我为我,自然要只对得起我自己,他非我,那对我而言他人又同牛羊何异?”
“歪门邪理!”黄霄呵斥,挥刀斩出一道轻灵锋锐的赤色刀芒,嗤嗤之声灼热空气,大放光芒照亮了这处漆黑的屋院,也照清楚了郑三义脸上的满面油光。
郑三义似乎长时间不见天日,贸然看见如此浓烈的光芒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不由得眯起眼睛。
肥头大耳眯眼似是在仿传说中的弥勒笑态,只是眼神是深处毫不掩饰的邪异嗜杀,像是惺惺作态,空有其貌的假和尚。
“人生在世必与他人有所纠葛,有愧于人是常态。圣人尚且无法弥补过去失措,有谁敢言对世上任何一人都无亏欠?!让你活在这世上,是给你机会去弥补悔过,而不是让你这等邪僧妖道趁机惑乱人心,散播歪理!给我死来!”
郑三义手中杀猪刀造型怪异,似乎在锻造时经过了刻意拉长,其长度甚至超过了手肘,看起来更像一把砍刀,沉重挥舞之间荡起一阵腥风臭气!
“嘿嘿哈哈!!”
那把沉重的大刀在不断碰撞之间将经年累月宰割牲畜积攒下的煞气怨气、腥臭腐败血雾荡开,同时身上温度逐渐攀升,那张油光发亮的猪脸上升腾一片赤红,像是在热水中烫毛的生猪皮。
血气翻涌,这郑三义也走了祟阳炉的路子!
黄霄沉住气,蓄起力气,将血火气灌注到经过淬炼的经脉之中,于刀刃倾泻而出,升腾赤亮火锋。
乓!
乓!
第一次与同个路子的相互碰撞,黄霄毫不胆怯,悍然举刀与其正面正面对碰。
宛若打铁一般的节奏在忽明忽暗的院中回荡,不断迸溅的火花照耀出神态各异的二者。
郑三义头顶蒸出一股腥臊的油气,一手举刀不断劈砍,相互碰撞的余力在半空抵消后再次落下,笨重的身躯展露出一丝顺滑,甚至因为兴奋而控制不住口中不断发出的哼叫。
光影飞溅,身体量级小了不止一筹的黄霄拼撞起来却没有丝毫落入下风,每一次都精准得抵消大刀碰撞的力道,并再次从另一侧斩出。
很快,二者之间的平衡天平开始逐渐倾斜向黄霄一方。
作为“打铁”中的一方,黄霄这块生铁中的杂质不断在炽热的碰撞中排除,精炼成一块精钢。
那是他逐渐纯熟的虎式刀法,以及此时慢慢积累起来面对其他同一路人的经验。
又是一声哼叫响起,黄霄讽笑道:
“你生而为人,却如此怪癖!我本无意深究,可你院后怨气滔天,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站在畜生角度,不为人事,就连人言也没有哼叫更真实,你真的还是个人么?”
此话仿佛刺痛了郑三义的心,脸上表情一变:“你怎么知道……不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郑三义眯着的眼睛此刻怒目瞪着黄霄,耸拉的眼皮底下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机,嗓子里发出一声仿佛被呛到的声音。
——那是他强行憋住哼叫而紊乱的气机。
这人此刻已经完全疯了!
黄霄恍惚明白过来,他刚刚说的话刺痛了郑三义的心,他虽不知郑三义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也知道机不可失,立时脑中分出一丝精力催动无阴炁荡起魂风猛一吹散积聚在周围的腥臊气。
只不过整个院子都已经被封闭,只能暂时将这些腥气吹到一角去,暂作喘息。
失去了腥气的笼罩,郑三义像是失去了先天的庇护,也或许是方才紊乱的气机所致,力气与反应瞬时下降不止一筹。
魂风所过,三魂七魄皆动摇,身不合魂同风飘。
郑三义本就慢了不少的动作更是一顿,像是突然卡住的马车轮毂。
借此机会,黄霄冷哼一声:“看来真被我说中了。不论你是人也好,猪妖托生也罢,都总会有个惧怕的东西!我且看你真身,究竟是何妖魔鬼怪!”
周遭无了腥气,黄霄无有顾虑地吸气一吼,凭空生风,在黄霄身前形成一道凝实的虎影,伴着从黄霄口中吐出的赤红长气度上赤色。
形成一刻,虎鼻轻动,细嗅血腥,其周遭残留微乎其微的腥臊血气失去了郑三义的掌控,自发地融入到赤色虎影中去,在虎影的身躯中涌动,最终汇聚于虎目之中,残忍的竖瞳中一瞬间有了光彩。
猛虎回头,插翅难逃!
赤色虎影猛然回头,死死盯住眼前肥硕的“猪猡”,嘴角抽动,伴随一阵低沉嘶吼扑出。
黄霄瞳孔仿佛也化作虎眸,且带上一丝更为玄妙的威严,伴刀直出。
碰撞的刀光刚刚停歇,院子再次陷入黑暗,郑三义成了被隐匿山君暗中盯上的肥硕家畜,如负泰山难以动弹,口中传出一阵刺耳的惊叫。
此时明显郑三义已经回过神,仓皇之间举刀劈砍,妄图如同先前一般再次将局面拖入势均力敌的境地,只是本就笨重的身躯再加上后发制人,更是措手不及。
黄霄微微侧身躲过那势大力沉却缓慢而漏洞百出的动作,横刀划出一道圆弧,在半空留下一道细密刺眼的炽红,锋芒刺目!
这一刀划过,毫无停顿——
也毫无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