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怜明道士脸上犯了难。
“难说……难说。”
“咒术一般都是用以远程杀人，且大多数时都是杀人于无形。这人却反其道而行，不遮掩行踪痕迹，以有形杀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突发奇想还是半吊子，总而言之路子没有错。”
“还是那般只需用些跟性命相关之物就能下咒。若是抓不到人，就只能多加提防了。”
世上只有前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管防守再严密也总有松懈的时候，到时候随便突发一次意外便是防不胜防。
怜明道士悠悠然叹了一口气，其间更是不断摇头，差点就给于迟林给自己下达了死期。
谁知道怜明道士话音一转，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黄符，在自己胸口拍了拍：
“不过这张化邪符却是能在下咒时强行将其中断，或可保于善信一时平安，只不过颇为耗费心力，到现在我只剩下了这一张。”
说着，怜明道士脸上露出可惜，一副心疼之色。
黄霄神色古怪，怜明道士在坑蒙拐骗？
不对，倒也不算坑蒙拐骗。
毕竟怜明道士画的符确实有用，早在郑屠家里时就成功祛除了郑屠妻女身上沾染的煞气，助他们魂魄投胎去了。
于迟林丝毫不害怕担心受骗，脸上连忙露出感激。
“怜明道长慈悲为怀，体贴黎民，合该尊重。那这价格？”
于迟林内层还穿着几层棉厚衣裳，因此丝毫不怕黑雾里的冷气，此刻他从那内层衣裳里掏出来了一两沉甸甸的银子，放到了怜明道士那抓着黄符的手掌上。
银两透过黄符在怜明道士的手上传递出了丝阴凉之感。
怜明道士脸色一变，另一只手抓起银子甩到了于迟林眼前，那张岁月不显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胡闹，道士我是为了体恤黎民，才愿意拿出这张黄符为人消灾的，难不成是为了那铜臭吗？”
于迟林不愧是个能看清局势的，虽然一愣，但很快就揪起了一丝笑脸。
“当然不是，道长能体贴民心，民心自然也要体贴道长才行。我懂我懂，同舟共济，两者之间才能更长久啊！”
怜明道士狐疑地看着他：“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说着，于迟林双手凑上，将怜明道士那只有碎银的手掌握了起来，强行让其收入囊中。
黄霄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本以为他自己也算知道些人情世故，可跟现在的两人比起来，自己完全像是个娃娃蛋子。
黄霄咧了咧嘴，吸一口气的同时只觉得自己一阵牙酸。
他不清楚行情，却知道怜明道士画符的唯一成本，近乎只有耗费的精力，剩余其他东西可以忽略不计，随便去一些香烛店稍微花个几文就能买到不错的来。
就算怜明道士的黄符真的有用，一两银子的价钱还是……好贵啊！
他到现在财产也不过才十两银子左右，怜明道士一张符纸就赚到了他十分之一个身家费用，这让他羡慕得牙疼。
果然有一门赖以求生的技术，还是有优势啊！
真好！
羡慕归羡慕，黄霄也大概知道了曾经怜明道士送给自己那几张符纸价值多少钱了。
这么算起来自己倒还是占了不少便宜？
想到这里，黄霄越发记住了下次请客怜明道士吃饭一定要吃好才行。
嗯，下次！
就在黄霄还在思索之际，旁边一直默默无声的周辞之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开口。
“这山猴子的身上好像有墓气。”
那边的怜明道士也已经结束了道士和百姓之间的鱼水之情，还在整理道袍内襟，听见这话没什么意外的反应：“人都有朝气暮气，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例外，无非是量多量少的问题。阴阳交融缺缺整整，这才是活人。”
“这山猴子从人身上吸取人气阳气，自然也带着这些东西吸走了，尤其这只应该是在镇子上露过面的，格外……多接触了老人，自然也免不了有暮气。”
怜明道士顾及到于迟林在场，中途默默更换了说法。
可周辞之却缓缓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朝暮的暮，而是坟墓的墓。这山猴子身上有坟墓的气息。”
却没想到怜明道士一听，眉头顿时挤了起来。
“不应该啊……”
随后便低下头去，蹲着细细观察那山猴子的尸体。
而黄霄看着周辞之有些意外：“你是卸岭派？”
他还记得怜明道士在河神庙里跟他说过盗墓是分派系的，而其中卸岭派传承最为依靠鼻子，也最擅长使用鼻子。
现在看来周辞之鼻子灵敏，倒是对上了。
周辞之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走的这一派的路子，但没有人带我入门，许多东西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黄霄明悟，微微仰首。
其实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不过先前几次别过太过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问，现在才有机会了解。
既然如此，周辞之说这山猴子身上有墓气，那应该不会错。
黄霄选择相信专业人员。
就在这时，怜明道士看了一会，从旁边的地上已经捡起来了一根破木头棍子，架在那山猴子尸体下方把它翻了过来。
登时一张铁青色的死人脸出现在了灯笼火光之下。
即便是死了，山猴子的脸上还是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从嘴角缝隙露出一层细密灰黑的牙齿。
却不料于迟林看着翻转过来的山猴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忍不住叫了出来：
“迟河？！！”
什么？
“迟河？”
怜明道士一愣，越寻思越感觉于迟林说的是个人名。
而且，
迟林……
迟河……
怜明道士越听这两个名字像是兄弟。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扭过来对着地上的山猴子仔细观摩，又抬起头看着于迟林，将二者细细对比，居然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嘶！真是活见鬼了！”
黄霄也看了出来，不免得感觉到一阵寒意爬上脊梁骨。
这山猴子和于迟林长得竟然如此之像？
或者说，
这山猴子和于迟林死去的弟弟于迟河竟然长得如此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