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诚艰难喘气,怜明道士却放下了心。
“孙故旧还请放心,这手印看着唬人,实际上那苍白手臂的本体不知道躲在哪里,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又只接触了片刻,留下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
“只是实在是道士我疏忽大意,为了顾虑残魂开门慢了一些,实在不好意思。”
怜明道士愧疚道歉,从怀里掏出一张不太一样的黄符。
“这是道士我亲手所画《六丁六甲符》,放在家中枕下能保睡梦无忧,温养神魂。道士我困顿惯了,没什么别的物件,这符纸就当做是我的赔礼道歉吧!”
而孙诚看着怜明道士的诚意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无妨,无妨。”
“只不过是被邪祟碰了一下,不算什么大事。再说这本就是我请二位过来帮忙,我碰见点东西没什么,只要道长二位没发生什么意外就好。”
“哎,年纪大了,也安稳惯了,以至于原本谨小慎微的作风一时间都忘了,这只怪我自己。”
话虽然是这么说,孙诚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六丁六甲符。
现在作为河弧镇唯一剩下的一位故旧,孙诚已经活出了这个世界上少见的长寿,对比其他二人已经大赚特赚,他自己可以说相当满足。
此前的惊慌失措也只不过是常人见到这类脏东西的常规反应,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贪生怕死。
居然看得这么开?
黄霄颇有些意外,当初他还以为河弧镇三个故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看来,另外两位不必再提,孙诚似乎并不是这样。
另外此时黄霄才发现怜明道士身上的黄符也不只有应元化邪符一种,而是多种多样,不同的黄符作用也不同。
此刻怜明道士掏出来的黄符他就未曾见过。
似乎用途没那么广泛。
孙诚稍微缓了缓,同时黄霄也借此机会将整个屋子都看过一遍,直到确定那衙役尸体上的铁青手印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之后才稍微放了心。
黄霄伸手虚拉,伴随隐隐约约锁链声入耳,惨淡的半透明魂魄从屋子角落飘了出来。
整个屋子就只有两个角落能够完全避免阳光直射,黄霄将衙役的魂魄推到了其中一个角落的阴影之中躲避阳光。
这几日来黄霄也没闲着,除了勤奋修炼功法以外,没少在怜明道士那里打听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衙役的魂魄并非是什么邪祟,但太阳不与人讲道理。
是魂体,胆敢暴露在阳光下就要遭受炙烤蒸晒,要忍受烈日灼心之痛,直到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除非道行高深,已经达到了道教传说中那魂魄离体、白日出窍,日游御物的境界。
但很显然那不是一个衙役能够触碰的水准。
此刻尘埃落定,屋内又失去了阳光的眷顾,衙役的灵魂也无需继续躲藏,正大光明地站在几人眼前。
只不过,黄霄抬眼看去,那衙役魂魄却呆滞刻板,充满迟钝,看着给人一种极其不灵光的感觉。
“这衙役的魂魄已经不完整了!应该是先前受到惊吓导致魂魄散乱,再被那苍白手掌浸染造成的。”怜明道士看着衙役半透明的魂魄,满是可惜。
在场几人都抹了牛眼泪,看着衙役灵魂的状态面面相觑。
听见怜明道士这么说,孙诚顿时满脸担忧:“怜明道长,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怜明道士咂了一声,好似不确定一般嘟囔着:“想面对面问话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就连道士也不敢打包票么?
黄霄略一沉吟,最终一咬牙下了决定。
“问!当然要问!这些东西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随后众人便看着黄霄看似轻巧的挥手,那半透明衙役魂魄上的束缚便少了很多,站姿也变得自然起来。
黄霄将死人饭重新插上香烛点燃,伴随一缕缕细烟缓慢飘过去,衙役魂魄逐渐有了反应。
不由自主地深深一吸气,缥缈纤弱的香就被魂魄从鼻腔位置吸入。
只是看着,黄霄心中泛起一抹古怪思绪。
人都死了,魂魄还要用鼻子吸气?
魂魄上的鼻子不就是个装饰,继续这么吸气是不是有点不科学?
或者说,这是刚死不久,魂魄还没适应,所以继续进行着生前留下的行为惯性?
不等黄霄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死人饭上插得香烛已经燃烧完毕,整碗饭也随之变得毫无光泽,好像已经放了几天、快要馊了的剩饭。
那魂魄也终于有了反应。
看着魂魄眼中泛起的迷茫,黄霄上前问道:“非亲非故,既食此禄。既然已经收了这碗饭,还请苦主劳驾讲述临行前的所见,好弥补亏欠,对这碗饭有个交代。”
这句话是黄霄学会招魂之时就已经记住的东西,只不过先前没机会说出来。
那魂魄听了这句话,眼中一时间迷茫更盛,对黄霄所言所语仿若未闻。
又等了片刻,黄霄看见那魂魄眼中迷茫在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直到最后,变成了一缕惊诧。
而接下来,那残魂却没有回答黄霄的问题,而是从惊诧变为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惊悚的东西。
顺着残魂视线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黄霄微微皱眉,回头来却怔了一下。
残魂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开始迈动躯体,在这狭小的室内迈腿狂奔起来!
只不过,
不论残魂的腿再怎么变换,其所在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一个重复机械地光景,宽阔云边的海市蜃楼,诡异地凝滞。
就像是……放电影?
黄霄眉头微拧,若不是看到了残魂眼中变化的情绪,或许还真以为是自己招魂的技法出了毛病。
几人神奇地保持着安静,瞪大了眼看着从未见过的神奇场面。
那残魂不断奔跑着,在周遭的留白中孤独而又惊惧地演述着只有孤身一人的独角戏,又一次看到生前的恐惧。
狂奔!
踉跄!
惊慌失措!
直到好像被什么东西划过了肚子,原先收起来的肚子猛然裂开一道口子,继续咬牙拼命地狂奔。
哪怕最后跌倒,仍在拼死赖活地向着一个方向不停像是拖拽稻草一般按着地面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