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这么说的?”
帝京,乾元宫。
应皇满头大汗,面目潮红,像是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此刻其敞开衣袍,身旁早有宫女拿着扇子轻轻抚动,带来些许凉风。
而高敬正跪在地上,将方才发生的,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应皇。
“心有怒气就好,二十岁的年龄,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若不然,朕还真以为,他这些年练下了城府,还要担心他做什么手脚。”
“话说回来……其之前在朝堂上,让他前去北狄军中的时候,竟然面色如常……现在来看,故作深沉罢了!”
应皇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似乎扫去了什么迷障。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刚才说,礼部和宗人府说的那些陪葬之人,也被他放了。”
“是的陛下。”高敬连忙回道:“其实,这些人带去北狄军中,说不定还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但现在看来,秦王殿下怕是……”
“呵!和朕那皇兄一样,沉迷于一时善名,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高敬不敢接这句话,只好从另一方面道:
“不论如何,与陛下仁善之名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秦王殿下此举,为小善,最终结果反倒会害了自己。”
“而陛下为了我大应国祚百姓,宁愿忍一时之辱与敌和谈,也要换取帝京七百万百姓安宁,此才是造福社稷,造福苍生的大善!”
“行了。”应皇摆了摆手,虽然知道这是恭维,但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宽慰。
“朕知道民间和官场都有不同声音,你能站在朕的身边支持,朕很欣慰。如果此次和谈成功,你便是我大应的护国功臣。”
“朕早就说过,只要能护住社稷,朕些许颜面算什么?只要帝京不破,百姓不伤,朕就算此后见到父皇,也敢说不愧对先祖。”
赵皇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殿宇之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既然秦王事了,那明日等着北狄消息便可,和谈事宜务必稳妥进行,若无要事,你便下去吧。”
“是!”
高敬点了点头,可正在他准备下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道:“可惜,若非此次北狄南下,此前朝廷宣召天下,让各郡、各家、各个江湖宗门,选拔出来的适龄女子,现在早已入宫。”
“臣听闻,此次通州,锦州,还有阴阳殿、洗剑宗等各地名家之女,也在此列,可谓国色天香,又身具不俗根骨……若是经过我大应天池洗礼,想必风姿更加绝世,如此陛下也能多些乐趣。”
“唉!”
闻听此言,应皇也连连叹气,眼中蕴藏可惜与垂涎。
“要么说,得尽快让北狄退兵。”
“山河破碎,国祚危亡,我大应危在旦夕。朕在宫中为天下祈福,已经整整三日夜不寐。”
“希望朕那个侄子也懂得这个道理,能无愧于君庙社稷,承担起太祖血脉的责任,懂得捐躯赴国,晓得为君分忧!”
……
秦王府坐落于皇宫西侧,约莫五里开外。
赵景从兵部出来之后,带着韩灼和苗秀,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才回到了家。
秦王府从外面看起来,荒凉破败,荒草长满了台阶,就连门上的红漆也已经随着时间褪色。再加上周边荒凉,鲜有人住,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这是王府?”
韩灼搀扶着苗秀,这一路走来,苗秀好几次倒在地上。而赵景也从其口中得知,其所在天牢,十天才送一次饭。就是为了让他们时刻在“虚弱”状态,谨防万一。
而此刻,两人皆是抬头,表情不约而同的都有些愕然。
帝京之内,处处繁华。内城更是高门大户,迎来送往的人络绎不绝。
而此地,说是王府,甚至不如偏远山林之间的寺庙。
恰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紧接着,便是一道苍老而惊喜的声音。
“殿下……殿下回来了?”
只一瞬间。
方才还冷冷清清的“秦王府”,似乎瞬间活了过来。
脚步声匆匆。
不一会儿,王府大门之内,数道身影急匆匆的站在大门之内,有几人想冲出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不敢挪动脚步,明明距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外面也没有看守,然而,却无人敢跨过。
而这里面,有乖巧却泪眼朦胧的婢女,拿着扫帚的老仆。手里提溜着菜刀的伙夫……
众人看着赵景,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什么,表情有些悲伤,仿佛阴云笼罩,气氛也带着伤感起来。
“大哥!”
同一时间,内院之内响起一声急呼。
下一刻,赵景就看到一个虎头小子冲了出来,其浑然不顾所谓的“门槛”,看到赵景后,瞬间就扑到了赵景的怀里。
饶是赵景,都被这股蛮力,冲的后退数步。
他心中惊讶,三弟赵武诚,因为出生的那一年,恰好就是东宫事变。所以从小到大,没有进过天池,也没有入过武阁。吃的也是粗茶淡饭,然而就是如此,却天生神力。
忽然,赵景只觉得胸膛有些湿润。
他低下头,却看到三弟抱住自己,眼角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呜咽抽泣之声,清晰可闻。
“武诚,你要抱大哥哭到什么时候?大哥今日寅时出去,卯时上朝,现在都日晒当头了,可还没吃过一粒米。”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却见大门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少女。后者面容精致,气态娴静,一身淡蓝色布衣长裙,更显淡雅。
其目光明亮,此刻虽然也有情绪涌动,但很快就被她硬生生压回去。反而眼神打量赵景身后二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仿佛洞察到什么,淡淡的瞥了一眼皇城的方向,目中冷厉与恨意交织,只是一瞬间,她便闭眼又睁眼,再度恢复恬静。
“谁哭了?我这不是拉着大哥回家吗?”
三弟赵武诚用袖子抹了把眼角,旋即拉着赵景,便朝着家里走去。
只是走到半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可能就是大哥最后一次回家了,我不想大哥去,这狗日的皇帝……”
“为什么帝京那么多人,那么多官员,他们平日里吃那么多好吃的,有那么多好玩的……”
“为什么我们从小都被关在这里,一年到头,连门都迈不出去。”
“他们整日说为了苍生社稷,造福黎民,我们又没说过……”
“可如今帝京被围,为什么他们享乐?让大哥送死?”
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蹲在地上,他早已知道一切,此刻越想越是悲伤。
明明不想哭,之前也已经说好了不让大哥伤心。
但此刻,他只感觉眼泪扑簌簌落下,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