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格尔先生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手中的饭碗。饭桌上没有太多食物,他想把剩余食物留给两个孩子。当他把一块刚出锅的面团递给露菲时,顺口问道:“露菲,最近学校生活还好吗?”
“我很好,父亲,今年的成绩还是优秀。”露菲回道。
“嗯,不愧是我儿子。现在我们的国家受到外敌的侵略,恩莱克的混蛋主子莫里,到处派兵打仗,好像他脑子里只知道战争,这个混乱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格尔先生激动地说,“我们国家有着丰富的资源,特别是隐黎矿石,那是地位和财富的象征。那样的宝贝我们国民只有看的份儿,没有用的份儿,可是现在全是蓝人(恩莱克人为蓝种人)在开采挖掘。都说莫里用隐黎要造一个长生不老的东西,真可笑,一个国君居然贪生怕死。为了愚蠢的欲望,劳民伤财,举兵四起,简直是没有理智啊!我们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侵略者却可以花天酒地!我和你母亲很想回到曾经的日子,不用愁吃,不用愁穿,每天都能喝上红叶茶(当地一种名贵的红茶)。哎呀……”说到这里,格尔先生苦笑了一声,然后转向妻子,“虽然我们还有一颗隐黎石,不过也不能换来什么。”
巴兰德夫人很明白丈夫的意思,有些得意地摘下胸前的项链。那是格尔先生早前特制的一把“锁”型吊坠,外表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首饰,其实里面暗藏玄机:巴兰德夫人轻轻扭动一下“锁”的表面,它便自动弹开外壳,一颗红色隐黎石就藏在里面。
母亲将隐黎石放在桌心,四人围坐在一起“欣赏”着隐黎石的娇贵与美丽。不过米粒大小的石头忽闪着暗淡的红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观赏,但每一次轻柔的闪光总能带给家人莫名的欣慰和满足感。对于巴兰德一家来说,这已经是生活留给他们最好的“礼物”。当然,这份礼物同样是不能外泄出去的秘密,不然也一定会招惹麻烦。
“好啦,放起来吧。”格尔先生道。他的双眼一直盯着宝贝,直到妻子将它放入了封闭的吊坠中。
“可惜呀,这东西能换来什么?以前我靠这东西发家致富,现在只能眼巴巴看着它,什么也不能带给我。”
夫人放下手中的饭碗,神色忧伤地说:“是啊,还真怀念曾经的日子。”
“父亲、母亲,请你们不要难过,我相信我们会有好日子的。”露菲安慰道。
“也许吧。要看侵略者什么时候滚蛋了,”格尔老爹一口饮完杯子里的水,“其实,我和你们母亲已经无所谓了,主要是你们两个。你们从一出生到现在还没体验过富足的生活,只能在这里受罪。我一直期望和平能够到来,然后你们学好本领后能离开村子,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可我们国家谁在反抗啊?”佛利突然说道。话虽是无意的,可格尔老爹却觉得这小子是在存心挑事。
话题一转,格尔老爹面向佛利:“佛利,几天前我去了你们学校,你们的教师卡森先生说你最近成绩又有些下滑,所以我希望你还能继续努力,争取能和你哥哥一样优秀。”
“知道了,父亲。”佛利敷衍的说了句。他没有抬头,只是满不在乎的吃着手里的食物。
老爹见小佛利如此无动于衷,紧接着发起了大火。
“佛利·巴兰德!”老格尔叫道,发怒的样子像一头咆哮的野兽,“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给你吃的、穿的和用的,还给你提供了学习条件,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我们吗?不争气的家伙,你对得起你已经死去的父母吗?”说到这里,格尔嘎然而止,时间仿佛也静止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深深伤害了佛利,可是又不想低头道歉。
露菲紧张地看着佛利和父亲,老格尔看到佛利眼中闪动着泪花,猜想佛利一定伤心透了,感到惭愧和深深的自责。这时,委屈又难过佛利终于坐不住了,他放下还未吃完的食物,起身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露菲赶忙问道。
佛利没有回答,而是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门外。
露菲轻声对父亲说:“父亲,你不该这样。”
格尔夫人也责怪他:“是啊,佛利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干嘛老是对他发那么大火?刚才说那样的话你不觉得很自责吗?”。
“我确实很自责,不过你说他是个孩子?难道说他活到八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吗?十五岁了,几乎是个成年人,还整天无所事事。我只是为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以后靠谁养活自己?”
“父亲,”露菲说,“我相信弟弟会争气的,求您别再这样了。”
“唉,”老格尔叹了口气说,“佛利要是跟你一样优秀我就放一百个心了。露菲,刚才我也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快去劝劝他,让他赶快回来吧。”
“放心吧,我会让他回来的。”露菲说完,赶忙跑出门去追佛利。
露菲尾随佛利,来到了村子后方的红树林。大片大片的红叶透过炙焰星的光芒泛出淡淡的亮光,即使在白昼,这里也一样亮闪闪的,宛如仙境一般。
“是父亲叫你来的?”佛利问。他的眼睛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所以尽量躲着露菲。
“才不是,”露菲笑道,“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糟透了,那些伤心的破事就别再想了。”
佛利没有说话,只是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停歇一阵,轻声唱起村里人常吟的一首歌:
多么怀念在山脚下
那些快乐的时光
宾黎山的歌谣
伴随整个秋爽
小河欢快跳动
鸟儿愉悦歌唱
如今
童年,却成了奢望
多么希望能再回过去
回忆曾经的嬉笑
无知却没有烦恼
......
佛利的歌唱水平并不怎么样,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不过露菲没有打击他的意思,而是走过去轻轻问:“心情还没好吗?”
“我可没什么好心情,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佛利语气还是冰冷冷的。露菲看得出,弟弟的情绪一点儿也没有好转。
“刚才在餐桌上,我看得出你心情很低落,”他说,“说实话佛利,我也有些替你担心,你的成绩老是这样,父母都很在意……”
佛利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不明白我们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总感觉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学的东西只是空谈的理论,根本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天天都是经文,还有乱七八糟的知识,卡森教师虽然值得尊重,他也确实很努力地分享知识给我们,可话又说回来,他还不是为了那点钱吗。现在村子里最富有的就是他了。”
“那你更得要学习了,父亲和母亲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大多用到我们身上了,你得理解他们的苦心。”
“可学的知识有多少是有用的,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帮助?能帮我们重建家园,赶走敌人吗?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佛利气呼呼地说,情绪也越发激动。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只是学生,学生就应该听老师的话,就应该……”
“你难道就不为以后想想?”佛利打断他的话,“我们需要知识,需要有用的知识没错,但是学了知识我们能用得到吗?真搞不明白,我们是犯什么错,偏偏生活在大山里?外面又那么危险,也没有多少人站出来去拯救这个国家。你可以看看我们村子里的那些人,他们就知道祈祷,祈祷的时候往往都是寻求神的庇护,怎么就没有人站出来说跟蓝人对抗?这还有什么希望吗?”
“别犯傻了佛利,谁能救的了我们的国家?他们只是没辙罢了,那还不如保命呢。大人们都没办法,我们小孩儿又能做什么?”
佛利深沉片刻,长吐一口气又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去学校了。或许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我看我还是退学好了,况且卡森老师又增高了学费。下午你就自己去上学吧,这样一来我还可以为家里省些钱财。”
“怎么,你想放弃学业?”露菲惊讶地问,“佛利,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笨,你是故意把成绩降下来的,对吗?”
佛利沉默了一会儿,想不到最了解自己的还是眼前人。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有轰鸣声缓缓传来,声音还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应该是有巨轮驶来。
不对!这密林深处怎么会有巨轮驶过?想到这儿两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们站起身朝村子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山林上方,有三艘空中军舰向村子包抄而帝制国航朦,作为世间最为先进的来。那是恩莱克帝制国强大的杀人机器——空中战舰,它冰冷霸气,时常给人带来绝望和恐惧。
轰鸣声响彻山谷,航朦在晴空下宣布着死亡的到来。
“那是……”露菲惊恐地张着嘴,心里害怕极了,“他们想干什么?”
那一刻,露菲感到周围全是紧张的气氛,他意识到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将要发生了。帝制国战舰驶过山林,黑暗庞大的阴影很快覆盖了村庄,整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动了村里人,不一会儿功夫,村子就乱成一片。
妇孺和农夫相继跑出家门,他们抬头仰望了一会儿空中战舰,确定那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个吓傻了一样开始四处逃命。
露菲拉着弟弟却赶忙朝家的方向跑去,他们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在帝制国军人没有袭击之前,一定要见到父母,一家人一同离开。
露菲在佛利身后尖叫着,发疯似得往回跑,他迫切希望不要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出现。可是事与愿违,恩莱克士兵无情地投下炸弹。“轰!”巨响有如大地惊雷,屋舍瞬间化成一坨火团。村民尖叫着往安全地带逃去,佛利却未见自己的家人。
一颗颗冒着烈火的炸弹从天而落,格尔先生的房舍最终未能幸免于难,露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被火焰吞没。
“不!”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绝望地跪在了地上,双眼痴痴地望着被大火吞噬的房子。他的一切就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毫无人性的恩莱克人摧毁了。佛利眼睛睁得大大的,同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清晨一家人还在一起祷告,坐在一起吃饭,这会儿他却失去了世上最重要的人。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让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满脸泪水的露菲站起身,双眼中喷射出一股怒火,随后像个疯子一样继续冲向向村子,佛利也赶忙追上前去。此时,帝制国战舰缓缓降落,船上的士兵一跳出舱门,就对手无寸铁的村民进行追杀,手里的连环弩见人就开始扫射,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杀人过程中没有一丝手软。
这是佛利平生第一次目睹杀人,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刺刀下的平民被活活砍死或刺死,敌人用连环弩向逃到远处的村民一阵乱射,大批村民倒在了地上。好友托姆林一家人就惨死在了乱箭之中;有些人浑身冒着大火,挣扎几下也倒在了地上……佛利意识到情况不妙,一定得拦住露菲才行。
“快停下,露菲!别过去!”佛利追上前,大声喊着。
露菲没有听劝,他还怀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父母都还活着,只是困在了家中。怀着这个希望,他一定要见父母最后一面。失去理智的露菲顾不上别的,逃难的村民纷纷上前阻拦,可是没有拦住。好在霍兰大叔看见了他,一把将其抱住,霍兰死死拖住挣扎的露菲,急切地说道:“你不能回去,露菲!回去危险!”
佛利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忙拉住哥哥,“够了,露菲!”他生气地朝露菲大声喊道,“你也想让自己被杀吗?”
“父亲和母亲还在屋子里……”露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