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时代,能在国都里面厮混的人物,就很少有不是人精的。
皇甫坚寿和何进在今岁的斗争,很快就让一些投机取巧的人物,发现了新的门路。
甚至其中有不少胆大的,已经开始往卫将军的府邸投送名帖,试图搭上卫将军这条线,好赌上自己的一切。
“尔等自何而来?”
轮到休沐的时候,坚寿看着一屋子前来拜访自己的人物,心中不禁有些感叹。
古代社会之中,没有眼力见的,无论干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除了那种顶级的人才,寻常读书人,纵然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百姓,可依旧没有上升的门路。
“拜见将军。”
堂下最靠近坚寿的一侧,有个人率先开口,“我乃是太原人士,周转洛中,蹉跎岁月,并无用武之地,忽闻卫将军求贤若渴,欲效仿毛遂,自荐于此。”
“我乃是扬州人士……”
“我乃幽州……”
坚寿听闻一众人物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听到什么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
心中虽然有些叹惋,但也在情理之中。
想在这些郁郁不得志的人物中,收获到历史名人,那的确有些艰难了。
毕竟,大将军何进早在卫将军开府之前,就在士人之中享有好大的名头,整个士人阶级向上的主要渠道,都在往大将军府中靠拢。
这些人中虽然有许多野心勃勃的人物,但单论才能,家世都是大汉最顶流的人物。
被何进看不上眼的——只有寒门和没什么才学的士子了。
“既然如此,尔等可将各自所擅长之事,一一写来。”
下人们很快呈上来纸笔,给满屋的士子们奉上。
片刻后,贾诩李儒和坚寿三人,在堂中逐一阅览众人的“试卷”。
这些士子,不论才华如何,工笔倒是极有模样的,只可惜,大多数人物都只说饱览经书,对自己的能力定位,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其实这也算是为难他们了。
饶是千百年后,这片大地上已经批量培养读书人,全民教育愈发普及的时候,人们也往往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好,就先这样。”
坚寿让下人把这些士子们先引了出去,留给他和李儒贾诩探讨的空间。
人才永远是第一位的要素,不论他要干什么,在这个时代,都不可能拒绝人才。
只可惜,今日里拜访自己的这些人物,实在拙劣的紧。
“除了读书认字,这些人似乎不堪大用。”
“将军,仆觉得这已经不算差了。”
贾诩见李儒没有开口,捋了捋胡须,率先说道,“读书识字,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才能,更何况这些人欲以经书入仕,必然熟知春秋大义。”
坚寿虽然认可,还是有些不爽利,人才难得,但如果把这些歪瓜裂枣都算作人才,非要千金市马,固然有不错的效果,可在大汉的世道下,也会被真正的人才鄙视。
他心中有些不得劲,便把目光投向了沉默的李儒。
李儒是博士,这个时代的博士,是的的确确的博学之才。
并且,贾诩是寒门士子,知晓寒门求学的不易,自然对方才这些投机的寒门之人多有偏向,可李儒这种小家族的士子,往往才是这个时代主流的读书人。
如果李儒也主张把这些人留下,那便留下吧,哪怕是多些吃白饭的,坚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将军,仆试揣测一下,莫非将军是想要精通数术之辈么?”
李儒去过安定,见识过皇甫家那些独特坞堡之中的风景,再加上平时跟随在坚寿的身边,自然是知晓坚寿对工匠和数算的重视。
“对,但若是长于谋算,统筹,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
李儒听闻此话,缓缓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将军何妨全数接纳,然后授以数术,再行择优之事?”
李儒的方法看似有效,并且合理了许多,但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自己从这些读书人中要重新培养。
既有泄露内部消息的风险,更是难以在当下形成有效的人才储备。
但终究不是持反对意见。
既然如此,坚寿也没什么好说的,便依照李儒的法子操办。
把消息告诉来访的众人之后,坚寿准备享受剩下的半日时光。
李儒却没有和贾诩一起离开,跟在坚寿的后面,徐徐说道。
“将军,仆有一好友,在洛中做个郎中,是个极有才能的人物。”
“哦?何不早说呢?速速请来。”
坚寿大喜,但心中也有疑惑。
他对人才的渴求,李儒是知道的,光是闹黄巾时期未曾谋面的程昱,坚寿在入洛之后就多次相邀。
除此之外,李利更是被全权派出,四处寻访名士,为卫将军府填充人才。
这些事儿,李儒是很清楚的。
为何之前从未提及过?
“仆这好友,有些结巴,生活拮据又不通人情世故,故而性格有些孤僻,与常人合不来一处。”
李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长相都会极大的影响到一个人的仕途,更何况是个结巴。
若不是在坚寿身边呆的久了,真的察觉到自家将军是个唯才是举的人物,否则李儒无论如何,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坚寿听闻此话,表情有些诧异。
三国时期,最有名的结巴,自然就是“期期艾艾”的邓艾了。
可邓艾一个三国后期的人物,此时大概率还没生出来呢!
不过,能被李儒这样给自己举荐,想必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若是放在抽卡游戏中,最起码也得是个a或者s级别的卡牌吧。
“结巴无妨,只是不知姓甚名谁,又长于何物?”
“仆这好友名叫马钧,字德衡,扶风人,尤擅工造之道。”
马钧!
竟然是他?
坚寿心中大喜,马钧在中国古代的科技史上,也算很有实力的人物。
不仅还原过指南车,并且改进过织机,发明过一种水车,还改良过发石车……
甚至据说,他还改进过诸葛亮的诸葛连弩,简直强的可怕。
这种人物,完全就是坚寿的心头好。
“速速请来,此人与我有大用!”坚寿心情舒畅,连忙给李儒派出差事。
马钧虽然在洛阳中当下的政治局势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但对于自己在安定不断充实的工匠群体,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一旦马钧能够帮他填补一些科技上的空白,他一个工科狗,必将给这个时代,带来一点小小的工业震撼。
李儒很快就告退了。
马钧也顺势加入了坚寿的麾下。
马钧这人,现在还是个年轻人。
可能因为自诩才华,又家境贫寒,性格还有点小傲娇。
再加上为人口吃,平素里不愿意说话,总有一种傲然脸上的自负之感。
坚寿见到这人的时候,心中也暗自感叹,难怪李儒一开始没有给自己引荐此人。
光是马钧这破落户加看不起人的卖相……
一般人又如何能够和他相处的来?
不论是共事,还是引为幕僚,都不是给自己找祖宗的,摆一个臭脸,叫其他人如何作想?
不过坚寿毕竟有名人滤镜,终究是按捺下了心绪,总算吧马钧收入麾下,并且连夜送往安定,投身到东汉工业革命的伟大使命中去了!
……
六月。
随着卫将军府中的动作越来越大。
何进再也按捺不住他的心情,拒绝听从许攸的意见,转而给上位上书,说南匈奴近来有异动,试图把坚寿调出洛阳。
而从皇宫中传出的意志,也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就在大家都以为卫将军会在洛中安坐,大将军还需要继续发力的时候,上位似乎要响应了大将军的请求,以护匈奴中郎将的位置,把皇甫坚寿送了出去!
这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从今年年初,皇甫坚寿和何进的各种动作,都已经让洛中的士人们以为上位有意扶持皇甫家,来制衡和党人们愈来愈近的何进。
说来可笑。
在蛾贼起兵之际,被任命为大将军的何进,短短的几年,已经权倾朝野,成为了大汉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权力一旦做大,一旦集中,往往就不再以首领个人的意志为风向。
这是一个必然。
大将军何进代表着未来皇帝的班底,也代表着党人要重新走上政治的舞台,不,是更高的舞台。
这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风向。
其实,刘宏本来对何进是非常信任的。
毕竟外戚这个东西,从东汉的历史上来看,也有分润权力的潜质,本身和党人足够对立的。
但偏偏何进这玩意,一个屠户出身,根本玩不明白政治,骤然获得了巨大的权力,只能按照从小养成的惯例,继续尊崇他自幼就深深羡慕的党人阶级。
再然后,他的幕僚全部被这些党人占据,他在这种环境中,又如何能玩的明白?
说是大将军府,其实不过是一群党人,在陪着一个老傻子胡闹罢了!
但这事,坚寿清楚,党人清楚,上位清楚,只有何进,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坚寿听闻自己可能要北上并州的时候,恰好在亲爹的府上。
护匈奴中郎将,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干的好,朝廷会猜忌,干的不好,容易被匈奴人玩死,再加上并州士族在背后搅弄风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举一动,寻常人都不愿意接手这个岗位。
但同时,护匈奴中郎将,和护羌校尉,护乌丸校尉一样,都是重量级的军区性的官职。
秩比两千石的同时,享有独立领兵的权力。
这是很容易坐大的一个岗位。
通常来说,大族出身的子弟,除非无人接替,否则这种官职上位都只会让他过渡一二,很快就得交出兵马和权力。
而皇甫坚寿,一个已经让渡出兵马和权力的名将,少年英杰,按理来说,如果真的上任护匈奴中郎将……
那就是实打实的贬谪了。
“父亲,此事莫非是真的?”
坚寿心下一惊,骤然失声。
洛中的局面他和何进已经水火不容,平时看似温和的场景下面,双方状告彼此的事情从不停歇。
虽然这种状告宛如小打小闹,可如果这时候自己被外派并州……
只怕南匈奴就会成为最后借来杀他的刀。
“急什么?”
皇甫嵩瞥了自家孩子一眼,没有说话。
他最近迷上了钓鱼,在府邸之中开辟了池塘,每天闲来无事除了读书练武,就能在池塘边上坐上良久。
“董卓进京了。”
一条鱼儿上钩后,皇甫嵩舒了口气,这才慢慢解释。
“董仲颖求取护羌校尉,始终没有进展,此番进京上书,说南匈奴有异动,这说明什么?”
皇甫坚寿立在老爹的旁侧,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一个外将,没有诏令,如何进京?这般动作,摆明了他是要给党人当狗!”
“扑通!”
皇甫嵩把鱼儿重新扔回了水里,站起身子,看了眼自家孩子。
“好歹是一位两千石,汝怎得如此放肆。”
“天下就是他这般人物败坏的!”
皇甫坚寿咬牙切齿。
“汝莫非还在记恨当初下曲阳之战?”
皇甫嵩有些纳闷,自家孩儿怎得给董卓扣上如此大的黑锅,甚至他觉得都有些过分了。
皇甫坚寿沉默片刻。
他怎么说,说董卓历史上霍乱三辅,火烧洛阳,秽乱宫闱?
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给人家安插罪名。
更何况,董卓本来就和党人走的极近,和他们皇甫家不是一路人。
其实坚寿倒不是对董卓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这些天他在洛中,稍有有点名气的人物,他根本征辟不到,无论要做什么,他这个卫将军府,运作周转的靠的还是贾诩李儒两人。
李儒倒也算了,毕竟还年轻,贾诩都四十多了!
这小老汉,肉眼可见的都清瘦了下来!
党人!
这两个字,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坚寿算是领教了。
“自然不是记恨于他,只可惜,董并州当初也是一尊好汉,如今蝇营狗苟,失了本心,孩儿有些叹息罢了。”
“汝不必担心,上位大事从不糊涂,护匈奴中郎将,落不在汝的头上。”
坚寿心中松了口气。
“上位想要动刀兵了。”
皇甫嵩又扔出半句话,在坚寿催促的眼光中,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洛中,要起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