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突如其来的求救信霎时间让书房变得寂静沉郁,刚熄灭的烛台上立刻映照出怜汐的满面苍白。
占卜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悄悄地将信纸折叠。村长会意地在占卜师旁坐下,平静地说:“孩子,这只不过是我们这么多年经历中的沧海一粟,相信我们会解决好的。”
面对村长坚定的目光,怜汐微微地点头,呆滞的神情慢慢地消逝。
村长这才放下心来,尽管很庆幸怜汐每次都能从悲观中释然,但百香堡——好人核心势力的沦陷对她来说多少会有些突兀,包括自己和占卜师在内。
“让您费心了。”占卜师打破缄默,恭恭敬敬地对村长说。
“那你们先聊聊。”
村长别有用心的辞退为师徒二人提供了交流空间。占卜师默默沉吟:“原来我忘了,坦白才是最有效的良药。”
“啊?”刚从迷失中走出的怜汐又被弄得云里雾里。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看看那个野孩子。”占卜师也差点被自己的话逗笑。
这让怜汐迅速从脑海里翻出昨晚布克透露的新闻,她暗暗自喜地回答:“那我们就赶紧去药剂师那里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看来预言能力进步非凡啊!”
“师父说是就是吧。”怜汐还是笑了出来……
师徒二人来到药剂师的家门口,呛人的药熏味儿从一扇开着的门里窜了出来,在整个院子里弥漫。
一位中年妇女走出门来接应,“你们都来了,野孩子就放心交给我。”药剂师表示十分自信。
“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怜汐关心地注视着锅中沸腾的药水以及床上熟睡的野孩子。
“我已经用过药剂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些余毒未清。”
“是中了狼人的毒吗?”占卜师猜测道。
“不是,是常青村设下的陷阱的毒。”
“能活着绕开那些陷阱都已经很不容易了,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远行千里到这儿的。”
“等他醒了再慢慢问吧,当务之急是找一个靠谱的看护人守在他身边,我可能要花一天的时间配置解药。”药剂师一边说一边把杵好的药草倒进沸腾的药锅里。
“我觉得布克不错。”师徒二人异口同声。
“是啊,所以你们赶快帮村长动员动员布克吧。”药剂师无奈地擦了擦汗,忙碌地在瓶瓶罐罐间穿梭。
话音刚落,隔壁熟悉的争论声飘然而至:“你小子别不识抬举,你这是在违抗一村之首的命令,是不逆!”。
“这是仁慈!我是在为整个常青村的利益着想!”布克抢白道。
占卜师早已知情,笑着摇了摇头:“哎!这个布克。”
“师父,我去!”怜汐信心满满地走向隔壁……
“村长,您的决定未免太不明智,上次与狼族大战的血雨腥风早就让我产生心理阴影了,我可不想再让悲剧重演。全村上下有谁能保证这个野孩子一定是好人呢?”布克振振有词地盖过了村长粗重的话音。
怜汐在门外聆听许久,听到这儿,她觉得时机已到,激动地回应:“我能证明!”,随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村长见是怜汐来了,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预言家都这么说了,请问你还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我无言以对,只是村长,您给我一个照顾野孩子的任务,我实在难以接受。”布克跟村长争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些累了,躺在椅子上,不想多说。
怜汐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话收场,没想到就直接被村长肯定了。现在她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开导布克。
“布克,我知道你身为护卫队队长从小见识的多,考虑的周全,拒绝照看野孩子也并非你的本意。只不过,我想以一个预言家的视角告诉你,其实很多时候对善恶的判断只不过是在一个充满主观色彩的泥潭里挣扎,或许有时只因我们的生性多疑而泯灭了真正的善。”
一旁的村长都被怜汐高觉悟的开导所惊艳,趁势又补上一句:“那么现在,可否劳驾你照顾野孩子一天?”
“我十分认同预言家的观点且服从您的安排。”
怜汐的话语如同一根针深深地触动了布克一向固执的内心。他恨不得自己也同怜汐那样天真,不用每天刻意地放大所谓的纠结。
“不愧是我亲自提拔的护卫队队长,有着这么远见的卓识。”村长一转先前对布克训斥的话风。
“怜汐,别忘了你说的证明啊。”已经醒悟的布克还不忘故意丢给怜汐一个刁难。
布克就这样在谈笑中接受了这个再也简单不过的任务……
……
“咯——吱”,炼药室的门缓缓打开,清新的药香与先前截然不同,瞬间过滤掉布克身上的寒冷,充盈他的肺叶。
里间的药剂师正忙地热火朝天,布克懒得理她,只留在了野孩子的房间,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布克打量着熟睡的野孩子,拿怜汐句句意味深长的“箴言”与其对照,“发自内心的同情怜悯”和“拒一切陌生人于门外的原则”这两种心理如同天使和恶魔般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抑或是我本失去了那份应有的纯真。”布克一边自嘲一边拨弄着桌上闲置的计时沙漏,无意间找到许多零散的拼图,想也没想便动手开始全神贯注地还原。
药剂师端着药瓶走进房间,看见布克第一次对玩具这么投入都有点儿不习惯了,忍着笑说:“守卫原来也童心未泯呀!”
“永葆童心也未必是件坏事。”布克不屑地回答。
“咳咳……”野孩子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该给他喂药了。”药剂师已经调好药剂。
“还是我来吧。”布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主动地提供帮助。
“当然可以!”药剂师乐意地把药瓶递到布克手中。
布克慢慢扶起野孩子,小心翼翼地把瓶口送至他的唇边,看着他喝完药剂。这让布克感到特别的踏实。随后布克略微帮他调整了一下绷带以至减少疼痛。还带着余温的被子再次回到野孩子的身上。
野孩子微微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清晰。布克和药剂师关心地凑了上去,反而给他以陌生之感。
野孩子害怕地蜷缩成一团,过了好半天才微弱无力地问:“这里是哪里?你们是……”
布克连忙回答道:“这里是常青村,你已经安全了。”“我叫布克,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护卫队队长,请原谅我昨晚的一些粗鲁行为。”“这位是药剂师,是她一直在给你疗伤。”布克继续补充道。
“百香堡……百香堡已经……”野孩子咳嗽着说。
“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封信村长已看,请相信他们一定会处理好的。”药剂师安慰道。
听到这儿野孩子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平躺在床上竭力说了声“谢谢”。黝黑的脸上仍流露一丝黯然神伤,伤口的疼痛让他很难说话。
药剂师连忙示意让他躺着好好休息。
“你中的是我们常青村一种特殊的毒,解药需要用天银露来配置,村长已经安排了猎人和我明天一大早去采集,在这之前你只需要休息养伤就可以了。”药剂师说道。
“你就暂且住在常青村吧,这儿绝对安全。百香堡的事儿我们从长计议,正义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布克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好。
野孩子坚定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布克的手,他感受到的不只是温暖,更多的是能够拯救故乡的希望。常青村是第二个让他感受到如同家一样温馨的地方,野孩子的生命之火由此再生!
药剂师见布克与野孩子相处甚好,终于放下了悬在心上的那块巨石,安心地为明早的远行做着准备……
“等你感觉好一点儿了,我就带你去参观一下常青村。”
“嗯”……
怜汐自从刚才辞别众人便一路不自在,暗暗地抱怨着布克:“这个布克除了会刁难别人还会做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怜汐也不觉感到惭愧,毕竟是自己声称可以证明野孩子是好人的,到头来还是得自己收场。
怜汐郁闷地走进房间,扑的一声把门关上,拾起被她丢在角落里的水晶球,把它放在支架上,闭上眼睛,双手十合。
此刻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短暂的鸟鸣,然而过了半天水晶球也没有一丝迹象。她叹了一口气,推开桌上那些自己看了就犯困的典籍,随手拿来一本平时爱不释手的真言之书,毫无目的地翻阅着,任书随风翻转。
一页只有两行黑体字的素白纸张在怜汐面前停止了与风的嬉戏。“请珍惜你每一次直觉的判断,尽管那不是真实的‘真相’,但是你真实的‘预言’”这一页写道。
“什么意思?”怜汐正揣摩着真言之书,忽然被水晶球一闪一闪的微光微光吸引。“难道这就是通感?”她惊讶地捧起水晶球,感到不可思议。
“算了,今天信你了。”怜汐激动地拿起水晶球,向药剂师那里跑去……
布克和野孩子刚走出院子就遇到了迎面跑来的怜汐。
“什么……他已经醒了。”怜汐高兴地望着布克。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预言家怜汐小姐。”布克只顾做着介绍。
“那个,你叫我小汐姐姐就好了,欢迎来到常青村……”怜汐抢着转接话题,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善于语言表达,不一会儿就词穷了。
野孩子紧跟在布克身后,一听是预言家,便不好意思地露出头,微笑着行礼:“请多多关照。”
“我打算带他熟悉一下常青村的环境,你愿不愿意做个导游。”布克拍了拍野孩子的肩膀问怜汐。
怜汐发现布克并没有刻意提起让自己使用预言术的事,于是便收好水晶球,爽快地答应了。
在傍晚的霜色下,他们很快参观了议事厅、烟雨长廊、常青谷仓、星空望台、瞭望塔……怜汐讲解地面面俱到、绘声绘色。布克一边带野孩子参观一边进行着补充。
野孩子几次叹为观止,发出了“与百香堡相当”的赞美。
天色已晚,怜汐和布克准备送野孩子回住宅区,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原来又是那群小孩儿在起哄:“大家快跑啊,他就是昨晚被护卫队捉拿的狼人卧底!”野孩子吓得连忙躲在布克身后,抓住他的手。
怜汐见状,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大喊道:“够了,都给我回来!”
那群刚准备逃跑的孩子,第一次目睹了她的气势凶猛,顿时腿儿都软了。他们瘫坐在原地注视着怒火未消的怜汐。
她决定此刻不再隐忍,毅然拿出水晶球,平了平心情,双手十合深呼吸。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布克、野孩子、众小孩儿无不保持沉默。
“好吧,就让我遵循内心最真实的‘预言’”,无数本典籍中的文字开始在怜汐的脑海里运转,渐渐地转化为能量注入水晶球。
水晶球有规律地闪烁,众人已注意到野孩子的周围萦绕着光和热,个个沉默的神情都渐转惊讶。
“真相已经展现!”怜汐高举水晶球,明亮剔透的宝石蓝瞬间笼罩了黑暗。
“你的预言术……什么时候……”在一旁的布克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怜汐自豪地把水晶球移到他们面前说:“现在,我以预言家的身份向你们宣告,野孩子是我的第一个‘金水’,以后看谁还敢欺软怕硬!”
那群孩子早已被吓破了胆,落荒而逃。
野孩子立刻跑到怜汐身旁感激不尽:“谢谢姐姐!”
怜汐欣慰地笑了笑,回头对野孩子说:“不用谢,我们村的小孩儿就这样,别理他们就行。”
“不错不错,看来潜力无穷啊!”布克不禁鼓起掌来。
无意中的成功让怜汐十分疑惑,她想趁热回去仔细领悟一下其中的奥妙,于是还没来得及与他们共同庆祝成功的喜悦就准备辞别:“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好生照看他”。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野孩子……
经过刚才一幕,野孩子和布克都没有了睡意,二人索性来到星空望台上,一览常青村的夜景。
“你叫什么名字?”布克开始寻找着话题。
“我没有名字,人们一直叫我野孩子。听说我在很小的时候被百香堡外出的打猎队伍从狼刀下救出,城主定序王子开恩让我留在城堡中。他带我不薄,我每天都会怀着感恩之情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尽管我很不起眼,但我总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个城堡做些什么,在百香堡沦陷之际,我临危受命来送这封求救信……”
布克没有察觉到野孩子脚下厚厚的一层霜已被热泪熔化,自己也跟着潸然泣下,同情地说:“你为自己城堡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而我呢?空有一副因执盾牌而长满茧子的双手,却碌碌无为,甚至连最基本的善恶都分不清,真是自愧不如!”
“我何曾有什么贡献,面对家园的沦陷、亲人的牺牲,我只能在角落里苟延残喘,无能为力。而不像您那样,可以凭一己之力镇守着常青村一方太平。”野孩子把心声倾吐地淋漓尽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布克俯瞰整个常青村,不禁感慨。
“若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同你去百香堡,圆满了你的愿望!”布克豪情壮志地补充道。
野孩子听到这里,眼里闪烁着光芒,布克使他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若如此,我甘愿把您树立为我人生的榜样,永远追随您的脚步,捍卫正义,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说罢野孩子半跪着双手抱拳。
布克见状,深深地被这个忠诚的男孩儿所打动,连忙扶他起来,给他披上外套。
“这是我的荣幸,对了,你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布克看着野孩子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你从在狼人手里脱险开始,一直到今天跋山涉水前来送信,自始至终都秉持着守护他人的信念。既生而无畏,那么我希望你一定能和我一起战至终章,因此为你取名‘布拜’(不败)。”布克认真地对野孩子说。
野孩子从未对一个人感到如此亲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使他再次与布克行礼:“布拜在此感谢榜样的赐名之恩!”……
又到了晚风光临常青村的时间,凉气不知不觉穿过烟雨长廊,扑打在议事厅的百叶窗上。
药剂师清点了好几遍药水,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小瓷瓶装进铁盒内;猎人不紧不慢地将猎枪擦得锃亮;几个随从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村长的嘱托。议事厅内,大家都在为采集天银露之行做着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