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员接到了撤回睡觉的命令,李骁虎只说找到人了,更多的没有透露。
大家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李奋、陈七,还有林志雄。
林志雄是新兵一排的排长,他也是有责任的!
他暗骂自己无数遍了,自己的担忧是成真了,却是发生在自己的排上,那个郁闷就别提了。
此时,李骁虎、徐明、张笑三人在小楼前院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刘镇华、余漾漾,宋佳婷站在他们一侧。
接到李骁虎的电话后,宋佳婷立即把陈一菲、吴梦瑶悄悄喊起来,当时她吃惊地发现,余漾漾也不见了!
一身冷汗顿时就出来了。
三人来不及报告,连忙在院子里找了起来。
压根不用找,余漾漾就在小楼东侧背靠墙壁席地坐着呢,在她身边忽然是刘镇华。
看到两人面前一堆烟头,宋佳婷三人心跳两百六十八,差点没忍住上去开干。
这时李骁虎也到了,宋佳婷让陈一菲和吴梦瑶回房间里去看着其他人,她把俩偷溜出来的兵带到了前院,报告了情况。
李骁虎去现场仔细勘察了一番这才放心地返身回来,那里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违禁物品,比如凌乱的脚印、蹭掉的衣物纤维以及避孕套什么的。
不多时,徐明、张笑二人就过来了。
他们去现场看完,也才放心下来,于是全站在这里仔细观察刘镇华和余漾漾。
“到营部。”李骁虎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徐明无声地摇了摇头要跟着走了。
张笑和宋佳婷陪着两个新兵蛋子往营部走,张笑轻轻地拍着刘镇华的肩膀,柔声说,“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回头把情况跟营长好好说说。”
刘镇华面无表情,烟味很重。
余漾漾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像孔雀一样骄傲地仰着下巴,丝毫没有犯错误的自觉。
这里面有内情,这是张笑的第一个判断。
宋佳婷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早都慌乱了。一个兵居然悄悄溜了出来,而她们三名带训干部骨干毫无察觉,这是很严重的失职啊!
营部静悄悄的,平时李骁虎会在这里睡觉,张笑偶尔会过来替一替——营部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
李骁虎宁愿自己辛苦点,也要把所有的军官集中起来居住,像新兵蛋子一样同吃同住同训。
营长房间就在营部边上,副团级标准,套间,一米五的床,有沙发茶几什么的,但李骁虎几乎没在里面住过。
众人在营部里坐定,李骁虎特意让刘镇华、余漾漾二人坐带靠背的椅子,他则拉了一把凳子坐着。
“怎么回事?”李骁虎问。
刘镇华低着脑袋不说话,两手放两膝,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手背,仿佛那里写着难解的谜题。
余漾漾则相反,腰板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昂着,目光大胆地直视李骁虎。
等了半天,刘镇华还是没开口。
余漾漾忍不住了,道,“营长,我来说吧。”
“好,那你说。”李骁虎暗暗咬牙,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点故事。
余漾漾身材高挑漂漂亮亮的,十几天的训练之后,那气势也出来了,反观刘镇华,瘦干瘦干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俩人根本就没有般配的方面。
这时,余漾漾就机关枪似的说了起来。
“营长、教导员、副营长、排长,首先声明,我和刘镇华同志之间是清白的,你们不用用这种目光审视我。”
除了李骁虎,都微微露出了尴尬之色。
“我是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中往窗外看了眼,就看到了有个人往乱葬岗那边走,当时我就吓坏了,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他正好走到路灯下,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刘镇华。”
“我立即觉得不对劲,岗哨不会往这边走,新兵也不能站岗。我就小声呼了他几声,问他怎么了。他没说话,就不断地抹眼泪。”
说到这里,余漾漾歉意地看了看刘镇华,就又接着说,“我让他到门口来,我下楼开门叫他进来,问他怎么回事,然后我俩就坐在墙角那里聊了起来,一直到排长找到我们。”
她一摊手,“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宋佳婷冷着脸问,“你是几点出去的?”
“两点出头,具体没注意看。”余漾漾抬手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
宋佳婷又问,“大门是锁上的,你是怎样把门打开的?”
余漾漾掏口袋,然后递过去一把钥匙,“排长,你们在墙壁缝隙里藏了一把钥匙,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
宋佳婷拿过钥匙,差点气得原地爆炸,紧张地看向李骁虎。
李骁虎现在没心情关注这些小事,余漾漾只是从房间里出来到楼下,那里还是属于女兵营房所在的院子,包括发现藏着的钥匙私自开门,这都是小事。
刘镇华往乱葬岗那边走,想要干什么?
李骁虎在脑中过了一遍路线,从班房经过小楼往乱葬岗方向,的确可以避开除了工地岗哨外的所有岗哨的视线,余漾漾所在的房间洗手间窗户能看到院墙外面有路灯的通道,余漾漾说的是真的。
“镇华,出了什么事,你说一说,你不要不说话,出现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沉默是无济于事的。”李骁虎沉声说。
刘镇华慢慢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徐明插话说,“想家了?傻小子,想家不丢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大晚上的不睡觉瞎逛什么。”
这时,张笑不由地悄悄看了眼徐明,暗暗佩服。到底是教导员啊,一句话就这件事情定性了——不是私自离队,只是睡不着在营区里瞎逛。
余漾漾又忍不住了,她说,“教导员,想家只是一个方面,而且不是关键。你们看看他的腿。”
说着就去拉刘镇华的裤管,刘镇华躲开,被余漾漾双手拽住,硬生生地把他的裤管卷了起来。
大家定睛一看,两条小腿肿得不成样子,脚裸位置是圆润的,已经看不到骨架了,那迷彩鞋的鞋口放到了最宽,不然鞋子恐怕都穿不下去。
两条小腿的皮肤颜色也很吓人,呈青色,略带灰。
李骁虎的怒火顿时就上来了,瞪眼看向张笑,“你是干什么吃的?”
张笑早都震惊了,作为具体负责新兵连的副营长,有新兵出现了严重的新兵腿,他居然毫不知情。
而且看刘镇华双小腿的状况,至少一个星期了。
余漾漾说,“他的腿这样已经十天了,一开始有跟班长讲过,他们班长说是小问题,在新兵连是正常的,他也就没再报告了,后面也没处理。”
“这一个多星期他都咬牙撑下来。今天晚上本来也没什么,点完名后他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爸妈等了十几天才等到电话回来,着急得不行。他妈妈一接电话就哭得不行,他也哭得不行。”
“后来熄灯了,他跑到厕所里哭,他们班长看到,说话不太好听,大概就是都半个月了还想家呢,跟没戒奶一样,诸如此类吧。本来情绪就差,又被班长这么一嘲讽,镇华就更难受了,在被窝里哭到眼泪都干了。一时想不开,就跑了出来,其实他出来之后,冷风一吹就冷静了下来,想着找个地方安静地坐一坐,走着走着就往乱葬岗方向走了过去……”
余漾漾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刘镇华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眼眶里的眼泪没了,又恢复了原来那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
刘镇华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得厉害,他道,“我不怕苦,死我都不怕。开始他李奋凭什么说我父母?打我骂我我都忍了,是,我跑步垫底体能垫底,挨打挨骂我没意见,可就是不能说我父母!”
“我爸妈把我养大已经尽力了!他们不是不给我吃好的,他们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血都拿来养育我了!难道我家里穷有罪吗?我营养不良有罪吗?我爸妈有罪吗?你们要是嫌弃我身体弱,为什么要让我当兵?”
说到最后,刘镇华就不断抹眼泪了,双肩一耸一耸的,就是竭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余漾漾也跟着抹眼泪,一抽一抽的。
大家基本明白了,可以肯定的是,李奋一定对刘镇华说了一些话,这些话李奋认为是没有攻击性的,可是碰上刘镇华的情况,就有了怪罪甚至嫌弃刘镇华父母的意思。
本来刘镇华因为自己体能垫底,又因为腿的事没有受到重视,已经产生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今晚又因为跟家里通电话引出了想家的情绪,李奋那些话就成了导火索……
李骁虎缓缓问道,“镇华,今晚你是第一次打电话回家?”
刘镇华抹了几把眼泪,不断吸着鼻子点头。
李骁虎等人对视着,心里叹气,这小子心够硬的,够倔!
他到部队半个多月了,硬是撑着不给家里打电话。
余漾漾说,“我们都知道这个部队和其他部队不一样,训练更苦更累,我们班好几个人天天都在叫苦呢,排长也知道,但我们不一样坚持下来了。”
“身体上的苦打不倒我们,可是起码得有点人性吧,刘镇华的腿都这样了,一按一个坑,我就不信他班长班副看不到,好歹关心关心吧,不关心也就罢了,还说人家营养不良家里没给吃好,你们都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
“别说了。”刘镇华打断余漾漾的话。
余漾漾张了张嘴巴,依言闭上嘴巴。
李骁虎说,“镇华,你今晚在营部住一晚,咱俩聊聊天。明天我带你上医院把腿处理一下。宋排长,你和余漾漾回去吧。”
对宋佳婷说的时候,李骁虎暗中使了个眼色,宋佳婷回了一个明白的眼神。
徐明和张笑出去了,不用问,他们肯定是找李奋和陈七了解情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