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左眼跳财,右眼跳……

夜黑风高,山野坟地高树林,犬吠蛇嘶老狐鸣。

忽有旱地起惊雷,霹雳连绵,天空霎白,惊得个人头从一个黑不溜秋的土坑洞中冒了出来。

电光闪烁间,大略看清了这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看起来十来岁的年纪,全身上下的肉没几两,两颊内凹,肋骨是根根可见!

少年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陈,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隐约记得家里的爹娘叫自己狗子,排行老三。

“都说是左眼跳财,右眼跳……”陈三喃喃自语道。

说着,他从腰带里摸出了个珠子,隐隐泛着辉光。

看着手中的宝贝,陈三忍不住笑了起来,咧起嘴:“这右眼当然是跳横财了,今儿合该小爷我发大财。过几日卖了这宝贝,小爷我要去施家娘子那边买两碗豆腐脑,喝一碗倒一……算了,两碗都喝了,浪费粮食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话刚一说完,轰隆隆的雷声乍响。

下一刻四周便狂风大作,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陈三急忙将那珠子塞进了腰间,整个人又缩回了洞里,从坑底抓起了一把小锄头别在了腰间,这才顶着倒灌的雨水从盗洞中爬了出来。

到了地上,他连忙呸了几口,把那进嘴的泥土吐了出来,而后一把抓起了件破衣裳,穿在了身上,到处不是补丁,就是大大小小的破洞。

虽说衣裳破破烂烂,但这是他唯一的一件,下地干活自然舍不得多穿!

反正这黑乎乎的夜色里,别人又看不见自己光着臂膀。

只是人刚出了盗洞,滂沱大雨却又一下子全停了下来,四周的温度骤降,泛起了白蒙蒙的冰霜。

不知为何陈三浑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一想到地下棺中那一具干巴巴的尸骸,明明是一座老坟,尸骨却没有腐化,似乎还长着些绒毛!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由内而外地直打颤,心里头更是慌得岑渗,好像被什么毒虫猛兽给盯上一样,惊得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朝着山下跑了起来。

一路下来,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摔了好几次,可从始至终都护着怀中的那一枚珠子。

小半个时辰后,陈三下了山,不敢进山下的小河村,朝着村外四五里处的破庙跑去。

到了庙里,他喘着气对着那断了头的神像拜了拜,然后从那缺了条腿的神案底下扯了些枯草细枝,在墙角里搓弄了好一会儿这才生起了火。

陈三脱了身上那湿漉漉衣裳裤子,用树枝架了起来,放在火边不远不近地烤。

而他整个人近乎本能地靠着墙,缩着身子,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珠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跃动的橙黄火焰。

可就算是烤着火,先前那一股寒意也没有减弱半分。

再加上刚才强撑着一口气跑了一路,如今这股气泄了,便觉得浑身有些发软,白天县城那许捕头好心赏给自己的半张炊饼,早就消化一空,肚子打鼓叫个不停。

饥寒交迫下,陈三扒拉了些杂草过来,推在自己身上抱着,权当做被子,蜷缩着身子朝着火堆挪靠得更近了几分,贪婪地汲取着那散发的热意,好叫发颤的身子骨能稍微舒坦几分。

在这深夜里,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看火势越来越小,硬是睡不着的陈三往火堆里头添了些柴火,摊开掌来,看了那一枚通体暗蓝的宝珠,又时不时地抬头看向了庙外,那一扇破门在风中咯吱咯吱地响着,在外面漆黑深夜里好似闪过一抹红光,隐约有一股恶意扑面而来,吓得他紧贴着墙,屏着气,不敢动弹。

许久后,陈三感觉那骇人的恶意好像远离了去,不由得暗暗祈祷:“莫怪,莫怪啊!俺也没法子,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会打这断子绝孙的盗墓主意,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可就全都没了!”

思绪间,他想着要怎么出手这枚宝珠!

可这东西要是就这样子拿去典当,怕是连累自己丢了性命!

陈三虽不识字,没学过小儿持金过闹市,可行乞的这几年来,这类似的事情他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要是他这种小乞丐拿着宝贝,只怕是前脚进了那典当铺子,后脚就被害了性命,人财两失!

前年在这破庙里与他同住的另一个乞丐,两人差不多的年纪。

这人就是在街上捡了根珠钗,兴冲冲地去了当铺典当,换了几两碎银,刚出了铺子,转头就被人拖进了小巷子里,给打得半死,钱也被抢了去。

那人受了伤,没有钱去看病,加上平时又吃不饱,没熬上几天,伤势愈发严重,人就不行了。

尸体被衙役扔上了牛车,草席一盖,拉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一扔,天下太平!

“睡吧睡吧,睡了就不饿了,明儿到城里讨些吃的,看有没有哪个好人发发善心!”陈三轻叹了一声。

语气满是挥之不去的惆怅,半点不似少年人!

言罢,他把烤干的破烂衣裳穿上,又扯过了那草编的腰带,紧紧地勒着肚子,而后强迫自己闭上眼。

又过了足足一两刻钟,陈三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

转眼间,到天明,天色熹微,火已成灰!

“阿娘……救我……别吃我……”

睡梦中,缩在墙角,抱成一团的陈三坠在梦魇中!

忽然间,他猛然睁开眼,惊坐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生出的白毛冷汗,双手抱着头,浑身颤抖个不停。

十余个呼吸后,他方才缓过了一些,伸手摸了下藏在腰间的那一枚珠子,见得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三浑浑噩噩起身走到了庙外走去。

因昨夜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地上还积着一些水,陈三蹲了下来,手捧起水来,喝了好几口,然后又紧了紧腰间的草绳!

看着水坑中的人影,瘦骨嶙峋,浑然不似人,陈三深叹了一口气。

在四五年前,家乡着了灾,整个冬天只下了几场薄雪,来年田里面的庄稼刚抽穗就起了蝗灾,颗粒无收。

当时七八岁的他,还记得那时漫天的蝗虫像沙尘一般扑面而来,到处嗡嗡作响,落在了哪,哪儿就被啃得光秃秃,别说是田里面的庄稼了,就是路边的、山里的草木也被啃了一层。

天好像一下子暗了下来,灰扑扑的模样,就像阿爹阿娘的脸和眼,麻木中看不到半点半点光亮。

这世道天灾向来是伴着人祸,田里庄稼没了收成,可年前向那员外老爷借的青苗钱还得按时还。

敢说一个不字,黑衣家丁的鞭子就甩落下来。

要是人敢多叫一个疼字,还得再鞭打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