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袍教徒一死,剩余的大黑佛母教教众就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在众人的扑杀下四处逃窜。
但对于这般恶人,众人没有留情,而是追上斩下对方头颅。
血液洒满了青石板街道上,一片腥风血雨,残肢断臂,空气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继续!”
梁胜武连清点的时间都顾不上,率领着李熠他们继续向着大黑佛母像杀去。
与此同时,另外四路人马也颇有斩获,有的杀进大牢,将牢里的百姓们解救出来。
也有的杀向据点,趁着那些教众刚刚惊醒便被利刃带走,小小的濉河县此刻一片喧嚣,混乱至极。
在李熠等人抵达大黑佛母像前,这尊雕像大体上已经完成。
雕像高有十丈,身后有六条大小不一的手臂,每只手掌或提着菩萨的头颅,或手持不详的法器,身前两手则做前所未有的印法,手背互相贴住,手指伸展开来,好似绽放的花朵。
雕像坦胸漏乳,肚子如同怀孕一般高高鼓起,面部则盖着一块红色的布匹,布匹上有黑字经文。
如此雕像充斥着难以明说的诡异氛围,让人心生畏惧与烦躁。李熠则紧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座大黑佛母像好生熟悉,貌似是在哪里见过。
恍然间,他记起来了,大黑佛母不正是前几年特别有名的恐怖片《咒》里的内容吗,当时他只记得那个什么白鹤童子还挺出圈的,在b站刷过几次白鹤童子的视频。
这部恐怖片李熠自然是没看过,原来如此,所谓的添加诡异要素就是混入什么大黑佛母吗。
如今切实地看到这座雕像,李熠只觉得有趣中带着些许诡异。
“果真是邪神一个。”
梁胜武越是端详这尊雕像,越是觉得心神不宁,异常烦躁,就连气血隐隐之间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大燕居然还有如此诡异的信仰。
不再多想,梁胜武举起拳头腾空跃起,向着雕像头部砸去。
“嗡——”
就在拳锋即将轰在雕像上时,红布上的黑色经文像是蛇虫一般蠕动着,飞速爬向雕像的各个部位。
一道无形的光膜抵挡住了梁胜武的这一击。
“嗯?”
梁胜武微微皱起眉头,架起拳式,浑身玄甲震动,拳劲涌起,有劲发云涌江潮落之意,有气收秋毫平之势。
“【镇江河】!”
一拳打出,光膜倾荡,却依然维持住未能崩裂。
“有宗师的手段?”
如此手段也只能出自宗师之手。
就在此时,天空下起了血雨。
那丑陋老登被万长青一拳打落在地,身躯在地面上犁出百丈的巨大沟壑,如此沟壑差点将整个濉河县一分为二。
老者咳血不已,身躯上布满了黑色经文,如大黑佛母像上无异。然而任凭其经文流转,一股浩然长气在其体内横冲直撞,不停地撕裂着他的肉体。
每一寸皮膜都有细密的裂纹,如同冰裂纹瓷器一般,甚至还有片片皮膜正在脱落。
‘浩气长存’四字打印下,万长青立于半空中,脚下踩着金光阶梯,他背负双手,一双眸子平静地看向地面的老者。
“咳——”
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断咳出乌黑的鲜血。
“空有宗师的皮,却没有宗师的骨,大黑佛母教的所谓的宗师真是有够令人失望的。”
讥讽的声音从天边传荡。
“万长青,你也不要太过得意,一个半月后的天狗食日便是你这样人的死期!”
老者狞笑了一声,抬起双臂,接着猛然结印,其结出的印法与那大黑佛母像的印法一模一样。
“火佛修一,心萨無哞。”
诵念一声咒语,有无尽的黑暗在其身后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阵阵孩童啼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老人身后黑暗中开始有一道道孩童的乌青色身影爬出,他们全身上下一样布满了黑色经文。
如此力量,如此气息早已不在武道范畴之内,更不符合天地人伦。
孩童的身影越来越多,他们堆积着,彼此踩踏着,相互连接,如同叠罗汉一般伸向天空化作一只巨大手臂的模样。
紧接着血肉齐齐破碎炸开,乌黑的血液汩汩流淌而下,将此处彻底化作一片血海。
同样,那由鬼童们相互交错形成的手臂在血液的浸泡下,就如化茧成蝶般,一只惨白修长且手持古怪头骨法器的手臂从中显现而来。
这条手臂长到横跨濉河县城东西,手掌大到能将山丘覆盖,其手中捧着的头骨更是犹如神话里的巨人头颅一般。
“万长青,受死!”
一张虚空大口正在啃食着老者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咀嚼着他的血肉,他用自己以及几万收集而来的鬼童为献祭,召唤出大黑佛母一条手臂的投映。
“噗——”
凡是看到这条惨白手臂的武夫纷纷七窍流血,头脑昏聩,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缕缕如同虫豸一样的东西正在侵入他们。
这其中也包括练髓境武夫梁胜武,倒不如说气血越是浑厚,受此影响越是严重。
梁胜武此时浑身的气血已经不再由他控制,开始毫无章法地向四周胡乱倾泻着,而那些古怪的事物也在通过梁胜武张开的毛孔深入他的体魄之内。
“该死的——”
梁胜武嘴角噙血,一双虎目满是黑色的血丝,极为恐怖。
万长青低头俯瞰着这条庞大宏伟的惨白手臂,作为当世最强小宗师之一,他所看到的远比寻常武夫能看到的更多。
这条手臂上散发出的气息全然不同于这方天地,甚至是极为冲突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神明……
这就是神明吗?
万长青闭上了眼睛,右手食指指天。
天空中,浩然长存的四字大印发出远胜之前的耀眼金光。
那金光璀璨夺目,宛若光海,彻底淹没了这座小城。
“滋滋——”
在金光的照耀下,士卒们体内发出滋滋的声响,侵入他们体内的存在正在被蒸发,灼化并彻底消失。
佛母手臂更是在金光的照耀下寸步难进。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一枚夫子印,六十载书山,六十载学海,承担了南庭儒生一百二十年的意志、心性、境遇。
一百二十度春去秋来见证了不知多少名篇,不知多少闪耀如星辰的学说还有不知多少次辩论争道以及悲欢离合,生死离别。
区区‘神明’也敢搅动这方天地?也敢为祸四方?也敢不服管教!?”
万长青的声音铿锵有力,接天连地。
“人定胜天!给我镇!”
遮天蔽日的四字大印缓缓落下,砸在了佛母手臂上。
佛母手臂抛出头骨法器抵抗着这枚四字大印。
然而也只是片刻,那头骨法器碎裂,连带着手臂一同被狠狠压在地上,直到化作一大滩脓血溅开,脓血不断收缩,化作一滴血珠。
丑陋老者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此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万长青距离传说中的大宗师之境也仅差一步,如今更是携带【夫子印】而来,那【夫子印】乃是大燕南方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夫子庙的镇门宝物。
是夫子庙第一位夫子的印章,在那位夫子步入大宗师之境成就圣人后,其印章也一同升格为圣人镇物,蕴含着天地之意,涵盖着第一位夫子的毕生学问。
自己败的不冤。
身躯已经被啃食干净,只剩一颗头颅还在,临近死亡时,他扫视了一眼四周。
而在他看到某个青年的身影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你……竟然活着?!”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被光海浸没,彻底消亡,如同烧尽的飞灰飘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太阳从东边露出了一丝。
——
李熠与那老登距离甚远,但在最后,他却是能感受到这老登将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他是发现了我还活着吗?
呵,就算他发现了又能怎样,这老登死的连灰都没有剩下一点。
浩气长存四字大印在此刻也渐渐消失不见,好在天也在这时亮了起来。
“当啷——”
身边有士卒手中的刀掉落下来,他跌倒在地,粗重地喘着气,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我在这里做什么......”
一脸困惑茫然地看向四周,如此反应确实十分可笑。
可能直到现在,他们适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濉河县,并打了一场胜仗。
那种先前包裹着他们不断进攻的气势渐渐褪去,浓郁的血腥味也终于在此刻没入李熠的鼻腔,没入他的心中。
“呕——”
李熠呕吐了起来,一阵阵不适与恶心感持续冲击着他的心态,影响着他。
终于,那近距离杀人的后遗症在此刻齐齐爆发而出。
不止是李熠,甚至其他士卒们同样如此。他们看着四周惨烈的场景,身边死不瞑目的尸体,纷纷呕吐了起来。
“做的不错。”
万长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李熠的身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万伯父。”
“在战场上要称呼我为都督。”
“万都督。”
李熠改口道。
“嗯,第一次上战场这种情况属于正常,几次之后你就会习惯。”
说罢,他走在破碎的道路上,挨个挨个确认每一个士兵的情况。
“初入铜皮境便能斩杀一位同境武夫,很不错嘛。”
浑身染血的梁胜武摘下了头盔,缓步走到李熠身旁坐下。
“梁大哥,这就结束了?”
李熠仍然没太有实感。
梁胜武嘴角噙着笑意,他开口道:“你说的结束是哪一种结束?”
接着他看着西边的方向。
“如果说是对大黑佛母教的反攻,现在只算是个开始。
但说的是拿下濉河县,眼下姑且算是完成了。”
李熠默默点头,他沉思着,随后不解地询问道:“梁大哥,为何在刚刚的战斗中,我丝毫没有感受到因杀人而产生的心绪波动?我观其他人也是如此,反而是在结束后开始有了反应。”
“因为军阵的缘故,你们受到我的气血影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产生情绪波动。”
说罢,梁胜武又将何为军阵解释了一番。李熠听完只觉得又涨了见识,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奇妙的阵法。
若是当年袁朗会这什么‘斗势阵’,许三多也不会郁郁那么长时间。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接下来啊,都督打算以濉河县为据点作为反攻的大本营,不过这是万都督的决定。你不是军士,没有军籍,而你要做什么,那需要你自己来决定。”
梁胜武拍了拍李熠的肩膀,这时李熠才算是想到徐文泽当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报仇不应该成为习武的动力。”
还真是,自己这仇报的反而没有什么实感。
“梁大哥,我想离开一下。”
李熠缓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情况无碍后向着梁胜武说道。
“怎么了?”
“我想回家看看。”
“也是,那你去吧,不过尽量在一个时辰里回来,还有,就是要多加小心。
城里面还藏有不少的大黑佛母教教众。”
“我会的。”
李熠点了点头,起身向着梁胜武抱拳行礼,接着离开此处。
他按着浅层记忆里的印象分辨着大半区域化作废墟的濉河县,将一些还算完整的建筑与记忆里相对照着。
像是拼图一样,慢慢地拼出一条回家的路。
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座被火海吞没过后的黑色废墟。
见到这座废墟,深层记忆的大锁正在缓缓地被撬动,一点一点的打开。
跨进原来门槛的位置,眼前荒芜的景色转换着。
那是一座小巧别致的庭院,庭院内有假山有水池,也百草花卉,与李熠眉眼有几分相似的稚童在这里上蹿下跳,显得无忧无虑。
李熠只觉得这般景象极其茫然,让他有了不真实感,他知道眼前的景色是幻觉,他真正感到不真实的是这个记忆到底是谁的?
是原身的?那为什么他却觉得身临其境,根本没有一个穿越客应有的旁观感。
我是李熠,一九九六年出生于皖省,我有着完整的人生成长轨迹。毫无疑问,这里是名为【渊铭】的游戏世界。就算这个游戏世界与自己了解的那个有极大的不同,但这仍然是个游戏世界。
穿过庭院,步入主宅内。
一位秀丽端庄的女子正在做着女红,那上面绣着简单的四个字,幸福平安。
似乎是察觉到李熠进门,秀丽女子抬起头来,温柔地目光投了过来。
“回来了,熠儿。”
“娘亲,我回来了。”
李熠身边响起了稚童的声音,稚童身上沾满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