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雨停后的循环

“塞勒斯！快！情况不对！”

导致人变成怪物的家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拉冬；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莱因只觉得背后发凉。

他从床榻上跳起，强行睁开有些稀疏的睡眼，下意识便想要找到塞勒斯，然后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正在机械造物主教会为他提供的飞行舰船之上。

用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莱因深呼了一口气；他缓缓冷静下来。

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难以挽回的程度；如果拉冬真的只是在杀死怪物，那么那个活了几百年的巫师，还不会因为一次目标的失踪就放弃。

更重要的是，塞勒斯或许拥有能够分辨怪物和人类的能力。

那个游吟诗人曾经说过，他能够听见他人魂灵振动时发出的响声，也同样能依据一个魂灵的振动方式判断对方是否为怪物。

“还有时间。”

他这么重复着，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复。

晃了晃脑袋，他站起身，开始思考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刚刚放松的肩膀却在下一瞬再次僵硬。

在舰船的水晶窗户之外，淡绿色的模糊之中，是...

一片无比晴朗的天空。

白云在其上滑行，天空湛蓝一片；如同黄金一般的昼光正透过云层降临城市。

即使是拥有模糊淡绿色水晶保护的莱因，也依旧感到刺眼。

“暴雨...结束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在昨夜入睡之前，整座城市几乎已经被那世纪未见的暴雨所吞没；有一个女孩在只剩半棵树的孤岛上哭泣，他记得很清楚。

怎么可能...瞬间就...

都结束了？

他有些发颤，那是直觉在跳动；腿似乎因为昨夜的噩梦而有些发麻，他摇摇晃晃地跑向舱门，用颤抖着的左手按下那个崭新的黄铜按钮。

黄铜按钮并不应该如此崭新，毕竟这艘飞艇，在接待他之前，理应已经接待了其他与他类似的家伙。

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多思绪思考这些了。

蒸汽从舱门的缝隙之中冒出；那狭窄的、仅能允许一人进出的黄铜门便缓缓打开。

狂风躁动着涌入，将灰色发丝打乱的瞬间，也让脸上被圣湖水二次灼烧的伤口隐约逸散出疼痛；在强光之中，他努力睁大眼。

于飞艇之下的，是...

一片祥和的圣湖之城。

昔日的水此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广且干净的路面；光交织在明亮的城市之中，似乎还带出舒缓且令人放松的鼓点；密密麻麻的行人穿梭在各个建筑之间，他们的脸上洋溢着...

幸福的笑容。

“暴雨...结束了？”

莱因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甚至给他一种幻觉，让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如今他依旧在梦境之中，还是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客人，您要回教会享用早餐吗？”

站在飞艇外围的，用于监视飞艇正常运作的教会人员也终于注意到了莱因。

由于站在轰鸣的后螺旋桨旁，他棕褐色的头发此刻如同拥有千百只触手的章鱼；这只章鱼趴在他的脑袋上，用触手撩拨着他的眼睛，后者却完全不觉得厌烦。

他只是微笑着，对莱因挥了挥手。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没有太阳雨的人生真是完美！”

“现在是几月几日？”

“风车王国历十二月七日啊，怎么了？”

时间是正确的。

莱因有些恍惚，他将周围的噪点全部调出，从昨晚在机械造物主教会埋下的噪点，到先前他在街上留下的...

噪点也没有任何问题。

莱因于是再次看向那个执勤的家伙；那似乎是一个普通的信徒，精神力波动小的可怜。

“昨晚你睡了吗？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殊的景象？”

“报告！完全没有！”

这个信仰机械造物主的年轻人似乎认为莱因是在检查他的工作，于是将腰板挺得很直，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敬礼”的手势。

“我昨晚一直认真执勤，每间隔一个小时便会记录一次情况！昨晚一点整的天气是晴朗，风速是...”

回答没有任何破绽...

“很好，那么，带我去教会吧；我有点饿了。”

莱因眯起眼睛。

当下并不能慌乱，更不能轻而易举地将暴雨的事情说出来；他的记忆是不可能出错的，因此，如果眼下的所有人都不记得那场暴雨...

那么他更不能将这件诡异的事情说出去。

在大部分甚至是所有人的记忆都出现混乱的时候，见证那场暴雨的记忆便成为一种底牌；占星师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料到，要不然她就不会只是在这里反复恐吓一个仅仅只有一阶的巫师学徒。

“好的长官！请您一定要在主教大人面前提一下我！”

“你叫什么名字？”

“瑟克欧，长官！我的名字是瑟克欧！”

年轻的信徒大声吼着，他的名字卷入螺旋桨之中，于是飞艇便摇摇晃晃地驶向不远处的机械造物主教会。

那是一栋恢弘的建筑，却并不能称得上是美观。

教堂的主体搭建在一座小岛上山丘的山脊之上，整体正呈现出标准的四棱柱体结构，并且相当之高。

高是为了保证在湖水上涨之际，教会中的精密仪器不会被湖水吞没；但太高，整座建筑便会在狂风中摇晃。

因此，在主教堂的周围，机械造物主教会的信徒们修建了大量用于防风和引导气流的建筑；他们并没有成熟的图纸，是完完全全根据经验一点点进行修缮的。

每天都会有执勤的工程师，在主教堂之外观察；他们记录下教堂在不同风向之中的摆动情况，然后再根据精密的计算，找到需要修建防风措施的点位。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不规则的建筑便围绕着那栋高耸的方形建筑展开。

它们材料不一，高矮各异，由不同的工程师设计出不同的引风方案；而飞艇则总会因为各种不小心的机械事故坠落，尤其是在缓缓减速，飞行员正全力对准降落点位的那段时间。

因此，在围成一圈的、原本是用于防风的建筑群中，飞艇的残骸便越积越多；工程师们讲究一种“灰风平衡”，认为坠落的飞船是机械造物主的旨意，它们的残骸会永远停留在那里，朝圣神明。

于是，最终，机械造物主管辖区域的民众开始谈论起这充斥着飞艇残骸的区域；它们将之称为“螺旋桨之墓”，甚至连机械造物主教会都接受了这个称号。

而此刻，当莱因将一颗噪点从空中抛下，于噪点之中，他见证的却是...

一片生机勃勃的墓地；那片墓地生长出郁郁葱葱的花草，茎秆在无风的环境中挺直，至于那些飞船的残骸和防风建筑...

它们没有一丝被水泡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