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湖水之中

“...”

在燥热的湖水之中。

莱因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另一种可能性，他即使考虑过这种原因，也绝对无法相信。

“你的意思是...”

“我对这座城市已经研究了太久太久；圣湖之城的时间循环并非来源于怪物或者是克隆人。它们来自一种更为深重的东西，一种名为“可能性”的东西。”

拉冬在前方走着，示意莱因跟上。

湖水的浮力很大，即使芦苇荡的湖底相当平缓，想要踩着脚下的淤泥逐渐深入湖水之中，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稍微用力，淤泥便会凹陷下去；但如果不努力前进，整个人又会缓缓浮起；在炽热的混乱之中，莱因努力寻找着平衡。

他似乎行走在一片火海的断崖码头之上，再回过神的时候，芦苇的根茎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周围，除了燥热的晦暗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每一次循环都代表着一种可能性；比方说，一个人思考早饭应该吃些什么的时候，未来便会因此衍生出无数种分支。”

“这种分支会使你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分裂；两个永远不会相交的未来因此诞生，其上的画面连续，相似却略有不同，就好像...是不同的胶卷一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湖面之下已经深黑如夜幕，只有拉冬身上的火焰屏障在晦暗之中迸发出光芒；在刺骨的燥热中，莱因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又回想起那封信：的的确确，那封信中的梅并没有受到任何灾难。

但可能性这种东西过于抽象了；在上一世，莱因曾经阅读过无数关于平行时空的小说和猜想；但那些猜想说到底也只是一种空想而已。

拉冬想要表达什么东西，莱因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自认为烧死的塞勒斯和埃尔德是另一个时空的家伙。

但这太荒唐了。

按照拉冬的意思，在暴雨结束之后，他便来到了另一个可能性诞生的平行世界之中；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塞勒斯和埃尔德并没有死。

于是，在那个时空中的埃尔德和塞勒斯便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它们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最终联合机械造物主教会，想要杀死那些“模仿自己的怪物”。

“暴雨也并非什么能够“重塑”记忆的东西，它只是一个可能性简单被“终结”的象征；只不过在那场象征之中，你和周围的人能够通过特殊方式逃出而已。”

“你没有任何证据。”

对于对方的言论，莱因只是觉得荒唐。

但拉冬只是摇着头；在晦暗的湖水之中，他的形影缓缓蹲下，似乎正在淤泥之中摸索着什么。

“你很快就会懂的；但应该不是现在。”

他似乎并没有莱因想象中的着急。

在晦明交界的湖水之中，他缓缓举起双手；火焰屏障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指向湖面之上。

“这一次的循环马上就结束了——比我预设中的还要快。”

“所以呢？”

莱因发现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在他的眼中，似乎自己只是他为了完成某件事情而找到的必要工具。

他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试图将真相揭开来，却最终只是告诉莱因，你会明白的。

“这座城市一直在重复某种循环；你认为这种循环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当循环走向某种错误的方向之时，便会导致一场淹没世界的暴雨；随后，圣湖之城的历史便重新启动。”

“但你想过吗，圣湖之城判断历史“错误”的标准在于什么地方？”

“或者说，为什么圣湖之城已经循环了无数遍，直到十几年前，其中孕育的机械造物主教会则终于开始遍布世界？”

莱因眯起眼睛。

湖面上圈起波纹，暴雨已经愈发洪亮了，如同疫病一般的声音，甚至能透过深沉的湖面，直接贯穿入莱因的耳朵之中。

“每一次循环，最不一样的那个人就是你，莱因。”

“你才是影响这座城市每一次历史的那把“钥匙”；你才是...”

“所以你想让我找到正确的历史方向？”

莱因打断了对方颇为激情的演讲；每一位政客都喜欢用充满昂扬语气的排比句，但他并不吃这一套。

“你想让我将这座城市的暴雨尽可能往后推，直到你找到某种特殊的线索或是物件？”

“不是让你，而是只有你能完成。”

“为什么？”

莱因并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在最终的时刻，身旁的噪点突然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涌动起来。

这个世界的时间到了。

周围的晦暗在那一瞬间消失；它们被浓重的暴雨声压缩成一点，那点的质量越来越大，颜色愈发漆黑，最后甚至连空间都在朝着那个方向扭曲。

莱因睁大眼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快速抽离。

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世间万物的颜色都在朝着那一点游动；恍惚中，他发觉自己早已经见过这场景无数遍了。

他正站在一颗巨大的噪点之前，看着那颗噪点将整个世界的颜色都...

吞没殆尽。

于是他又想起那个传说，那个圣湖由一滴巨大的漆黑【神水】构成的传说；他努力低下头，想要找寻曾经在湖中央见过一眼的黑色生物...

但湖已经消失了；世界空空如也。

“不要对抗那种东西，你的意识会崩溃的！想些别的！”

拉冬的声音则在一旁传来。

他于是努力扭过如同生锈的机器一般僵硬的脖颈，想要在一片空洞的无色透明之中找到一丝火焰的踪迹，但那些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炽热则再次袭来。

世界的颜色开始重新汇聚，拉冬留给自己的火焰屏障则在那一瞬破碎成无数红宝石；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湖水之底。

但这一次他拥有了另一个收获。

在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一把淤泥；那淤泥被褐黄色的污物覆盖着，但却依旧能让他清晰听见其内部的呼吸声。

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这是拉冬在先前蹲下之时摸出的东西；那个家伙的确很傲慢，也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人看，但有一个东西他的的确确没有说错。

无论世界如何重启，他在地图之中，或者在【世界之相】中所处的方位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又或者说...

每一次重新开始的圣湖之城，都是以“他”的位置为历史的重心展开的；那个灰发的巫师或许便是一切可能性的原点。

燥热开始遍布四肢，莱因看着周身依旧照旧闪烁的噪点，却只是觉得恍惚。

他伸出手，尝试着攥紧一颗黑色的星星；他的手紧紧握住，却只是直直穿过那明亮的星辰。

他闭上眼；他有种错觉，似乎他成为了过去的某个角色；他不是生活在如今世界中的人，而是从某场历史中逃出来的人。

然后，在湖水之中，他将那团蠕动的黑泥捧起，张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