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戳破漆黑的天幕

“拿着这个去找你的圣骑士们吧。”

最后，那怪物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浑身一抖，一个圆球状的物体便从他脑袋的绒毛中滚落。

“这是“铃铛”，只要你摇一摇，就能让里面的撞针撞击水晶壁。”

“我的同胞们听见那声音，就不会对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了；说实话，我有些失望。”

怪物转过身，背对着莱因，用一条腿单独站立着，肃穆中又有些滑稽。

“我原本以为你不需要这个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声音很轻；你没有圣骑士的铠甲，也没有圣骑士那种沉重的呼吸声；你的脚步轻盈，你沉默寡言。”

“事实上，如果你不说话，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会知晓你的存在。”

对方口中的“人”应该是指和它一样的蒲公英了，莱因这么想着，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在一个以声音为媒介的世界里，如果一个人永远不发出声音，那么他就和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在下了马车后，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

【祂即将复活。】

“你把我当成了新上任的祭司？还是某个类似于祭司的家伙？”

“差不多吧。”

圣骑士拥有视觉，所以可以通过直接观察分辨一个魂灵是否是怪物；但这些蒲公英们不行。

在莱因说明自己是一个圣骑士之前，他甚至可能会被怪物们当成同类。

换句话说，如果更极端一些，在这片黑暗的田野里，如果他失去了手中的提灯，那么它将无法再直接证明自己是人还是怪物，直到他与对方相互靠近、触摸。

“你张口便是“祂”，语气之模糊，甚至让我这样从来没信仰过神的离经叛道之人都有种错觉：祂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我想，你一定是祭司的人，就算你被指认为一名圣骑士，但你一定在某些地方与那群强盗不同。”

“你一定和“祂”有关。”

怪物的语气似乎很是平静，但当闭上眼，莱因还是能听出其中潜藏的情绪。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张口神明闭口神明的家伙们。”

“神是不存在的，我坚信这一点：神是不存在的。”

“工具，武器，种植，语言...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数代蒲公英族人们努力的结果。“

“它们或许穷尽一生，将自己的智慧融入几件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东西...新品种的小麦，更锋利的刀与剑，不再容易倒塌的房屋...”

“这是它们拼尽全力创造出的【意义】，是蒲公英人作为一个文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证明...”

“而这种【意义】，神不配亵渎。”

怪物蹦跳到房门之前；它躺在地上，用唯一的一只脚推开房门，嘴中却继续说着有些激昂的词句。

但莱因却有些恍惚。

在黑暗中，他似乎莫名其妙察觉到了一丝红；这抹红很是鲜艳，就好像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一般，熊熊燃烧着。

是维恩；他吸收了维恩的魂灵，而那个家伙不仅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记忆，在莱因遇见类似的画面之时，却总会浮现出来。

刚刚那番话，似乎当年的维恩也这么说过。

“所以，你这个无神论者，本来是企图杀死我，然后把我的尸体挂在那大钟里，振响后用于挑战神权？”

“那你现在也能杀掉我啊，为什么又停手了？”

莱因不自觉问出这句有些责怪的语气；在那一刻他似乎莫名希望对方杀掉自己，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维恩，当初为什么不把他是个巫师这种事说出来一样。

明明当初，六年前，明明维恩只要指着莱因大喊。

“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他才是那个你们要猎杀、复仇的巫师！”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维恩不会死，麦城也不会有天灾；米奈希尔家族不会来到此地，刺鱼的魔药也永远不会被带出。

春去秋来，海棠花开，什么都不会再发生了。

维恩本来有关上那个潘多拉魔盒的机会。

“你现在就能杀掉我啊！”

或许是担心对方没有听到，莱因又大声喊了一遍。

于是那只蒲公英机械般回过头，很奇怪，它明明没有眼睛，莱因却感觉，它在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杀掉一个不想活的人，没有什么意义。”

“这就好像你把投降之人的尸体铸造成一口大钟，然后每隔一小时奏响一般；它无法震慑任何想要反抗的人，也无法让沉溺于其中的人觉醒。”

莱因有些恼怒。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意思，就好像他以为自己早就弄明白了当时维恩在想些什么一样。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如果不杀死我，难道准备是被我...”

“嗯，我原本是想被你杀掉的。”

那单腿的蒲公英怪物却轻笑一声，将门完全推开。

“我只有一条腿，武器也都给了同胞们战斗；我太老了，死在一个神的使徒手中，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我想给你留下一个伤口，哪怕一个也行。”

“那样我的同胞们便会意识到，【神】并非什么特殊的魂灵。”

“祂同样也会流血，同样有人拥有挑战祂的勇气；会有更多的人感到愤怒，那种愤怒会转化成一种勇敢，一种敢于向神明和死亡宣战的勇敢。”

“...”

“我想要刺破头顶的黑色幕布，圣骑士。”

“...”

“或许我不该称呼你为圣骑士了，你和那群家伙们完全不同，事实上，你更像几十年前的我。”

“几十年前？不要再开玩笑了，你知道你的几十年，对于我来说只需要多久吗？”

莱因愤怒地向对方吼着。

“你知道你今天引导的叛乱，会让多少你的“同胞们”牺牲吗？你知道你这种一意孤行的决定，有多么...”

但那怪物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只是等莱因吼完，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曾经我也断了一条腿，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也会一蹶不振，甚至想换个方向再来一遍，但现在，我依旧有...”

“趴下！”

莱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的思绪太分散了，噪点的信息传到潜意识中了吧，他突然就往前一扑，伸手抓住了对方的绒毛。

那是一种轻飘飘的质感。

两个人倒在地上，莱因触碰到了“怪物”，但他等待着的、那句熟悉的呢喃却始终没有出现。

于此同时，一枚褐黄色的土刺，直直沿着两人的后背飞过，将身后那盏圣骑士的提灯直直穿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