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爹新丧,娘守寡。

“娃他爹啊,咱娘从昨个到今,都一天一宿没吃没喝了,我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大哥这事伤了娘的心啊,唉。”

汉子叹了口气,转头对媳妇吩咐道:“家里的,你去窝俩红枣鸡子,我再去劝劝娘。”

“爹,二丫也想吃鸡子。”

“乖丫,奶奶病了,先紧着奶……”

青天白日晌午头,朝阳村西头。

老赵家院里的低声交谈,扩散出掩饰不住的愁绪。

说起来,老赵家本是朝阳村殷实人家,一家子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过得红火着呢。

可天有不测,人有祸福。

自从去年当家男人赵青山死后,家里就塌了天,祸事也接踵而来。

本发生了爹新丧,娘守寡的惨事后,家里的大儿子还是个没心的玩意儿,好赌!

这不,他在外头拉下一屁股饥荒后,自个出去躲风头不说。

还连累家中寡母,被上门逼债的人气得当场晕倒,险些也随着她男人去了。

虽是险些却也差不离了,村里小媳妇老婆子都在心里记着了。

从昨个到今个,两天了还下不来床,估摸着够呛能挺过去。

同时在背后也感叹,这赵田氏真是够可怜的。

好好一个家,死了男人,养了歪儿,败了家业。

七亩上好的水浇地哦,寻常人一辈子都积攒不到的家业,就这么拿去顶了赌债,真是想想都替她心疼。

反正老赵家这次是在村里,闹出好大笑话。

确实是好大的笑话,听着院里交谈声没了后,田雯悄没声地撩开眼皮子。

然后小心翼翼伸出双手看一眼,皮肤粗糙。

不死心再看一眼,骨节粗大,打眼瞧便是一双田间地头忙活的农妇手。

娘勒,真穿啦!这是什么恐怖笑话啊!

心底锤足顿胸,双手啪得落下搭在炕沿,田雯彻底不动弹了,心如死灰。

穿也就穿吧,前世好赖还是个二十八岁的新时代社畜。

现下倒好,超级加辈,直接当奶奶。

要是前世的爸妈知道了,都不带他们催婚了。

自己领着一大家子,往二老跟前一戳。

瞧瞧,您老闺女我现在也是有四儿一女,外带三个好大孙的人了,您二老也沾光直接升级当太爷太奶啦!

估摸着,爸妈一定傻眼!

对了,差点忘了,爸妈,您老闺女我还是个三十六岁的寡妇……双倍惊喜啊。

“娘,您好些了吗?”

正当田雯处于苦中作乐,又悲从中来的复杂情绪中无法自拔时。

她憨厚的二儿子,端着粗瓷碗挪到炕前,小心翼翼的问到。

虽说自家娘不是那种泼辣性子,可家里兄妹从小被爹教育惯了,都敬着娘。

十九年来久而久之,他对老娘的感情,从敬变成了畏。

家里兄弟姐妹也都跟他差不多,都怕娘。

半晌,炕上没动静。

田雯主要是没做好心理建设,不知道如何面对,干脆装睡。

老二赵仲厚瞧着她娘眼皮子下,咕噜噜直打转的眼珠子,也不敢揭破,娘估计是在想事了。

“娘,您饿了就吃一口,可别气坏了身子,家里有儿撑着,您放心。”

老二赵仲厚将盛着红枣鸡子的碗放在炕桌上后,退了出去。

还是让娘静一静吧,等大哥回来再说。

这是个孝顺的。

等到赵仲厚走了,饥肠辘辘的田雯一骨碌爬了起来,狼吞虎咽,属实是饿坏了。

等到一碗红枣鸡子下肚,浑身透满热乎劲儿后,田雯才有空仔细打量起四周环境。

头顶青瓦片,墙壁也是青砖,不大的屋内靠墙摆着松木大橱柜和几口衣箱,再摸了摸身下土炕,炕席、棉被。

无不在说明这是一个,原本家底还不错的北方家庭。

重点是“原本”,当娘就算了,还摊上一个败家子,想想就心烦。

“唉。”

田雯长叹一声,回是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

心里打定主意的田雯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在码着被褥的炕柜里东寻摸西寻摸,来了就得好好活。

适应力贼强。

“娘唉,娘,儿回来晚啦。”

正在田雯四下熟悉环境时,屋外院门被人撞开。

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闯将进来,嗷一嗓子,吓得田雯魂飞天外。

什么死动静?

“大哥,声儿小点,娘正在修养。”

老二赵仲厚也吓一跳,脸上带着焦急,赶忙上前捂住他大哥赵伯宽的嘴,可别嚎了。

老娘昨个气急攻心,眼瞅着今儿好了不少,可别让大哥一嗓子再给喊走了。

“老二你干啥啊。”

赵老大不乐意地拍开二弟的手,咋还直接上手呢,给我酝酿的一点小感情都给捂没了。

待听清老二的话后,他脸色一变,愣了愣。

转头一拍大腿,抹干眼泪挂上喜色,“娘没事啊,唉嘛太好了。”

“那我得去瞅瞅咱娘,我接到消息,从岳家一路是紧倒腾,就怕..就怕见不到咱亲老娘…最后一面啊唉~嗝。”

赵老大劈叉嗓子张嘴就干嚎,生怕调门低了显不出孝心来,末了还打个饱嗝。

赵仲厚掩住鼻子退了一步,大哥这是在岳家没少吃啊,打嗝都带着荤腥气。

亏他心大,拉下一屁股饥荒招呼都不打一声,带着媳妇儿子就回岳家避难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老二赵仲厚是个憨厚的,但这些年下来,对大哥做的滥糟事,心里也有不少埋怨。

他身形随爹,长得人高马大,劈手就将往屋里闯得大哥捞了回来,明显带着怒气,“大哥,你就让咱娘清静清静吧,行不行!”

“老二你什么意思!娘病了我看都不能看一眼。”

赵伯宽也恼了,揪着老二的衣袖不依不饶,“我要见娘,娘啊,儿回来啦,给我撒开。”

他觉得事情不对,一向不温不火的老二今天一反常态硬了起来,这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猜测,急眼了。

他越挣扎,赵老二就越不让他进去,一时间两兄弟就撕巴了起来。

老赵家兄弟阋墙的动静不小,在家闲得屁打脚后跟的左邻右舍,纷纷出来瞧热闹。

“这是咋啦?”

“听着像是躲赌债的赵家老大回来啦。”

“要我说啊,赵田氏也是个不顶事的,镇不住这一家子。

躺了还没两天,瞅瞅,俩亲兄弟自己先干起仗来了。”

“切,赵田氏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俺就看不惯她一天天软啦吧唧的模样,还当自己是个小媳妇呢。”

“可不是咋滴。”

老婆子小媳妇,扒着院门一顿叽叽咕咕嚼舌根。

这还不止,就见打左边院墙上冒出一个白胖媳妇。

白面馒头似的大脸盘子堪堪露出墙头,那双绿豆大小的小眼睛欻欻冒着精光,看得津津有味。

唉嘛,老赵家兄弟打起来啦!

挠,往脸上使劲挠!

看到精彩处,白胖媳妇还不忘往嘴里扔俩炒豆子,嚼得嘎嘣香。

“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