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夔门计划始

深夜，“摩尼亚赫号”在长江上游的暴风雨中颤抖。时值初秋，暴雨却如同夏汛时期一般铺天盖地地落下，风速达到五级，江面上雨幕中只剩下摩尼亚赫号微弱的氙气灯忽明忽暗。

船舱驾驶室窗前静立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这艘船的船长曼斯•龙德施泰特。他看着在窗外爆开的一朵朵水花，一手叉腰一手举在嘴边，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白色的烟雾，愁眉紧锁。后舱里传来隐约的哭声愈发让他心烦意乱，他转头看向操作台上两个光点——代表他的两个学生。

水面50米以下，和水面的狂风暴雨相比，水底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两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水底松软的沙土上，手电拉出的青色光束只能照亮身前一点距离，给被黑暗笼罩的两人带来一点安全感。

叶胜和酒德亚纪，曼斯教授的学生，专攻水下作业，执行部优秀成员，这是他们第二十八次水下协同作业。在四年的时间里他们经过无数次训练，拥有极高的默契。

他们已经下水一个小时了，还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任务目标的信息。氧气存量还剩一个半小时，在剩下的时间里如果还没有突破，他们就只能被救生索拉回船上了。

与凄风苦雨中的摩尼亚赫号不同，大洋彼岸的卡塞尔学院正处于秋日午后的暖阳之中，安宁而祥和。刚刚从校长办公室回到宿舍的路明非躺在上铺和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零，你的睡姿就不能放松一点吗？这样看起来挺累的。”路明非探出头看着下铺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平躺着的零，暗觉好笑，她似乎一直都这么紧绷着自己。

“这样吗？”零盯着路明非的脑袋翻了个身，膝盖蜷缩到胸前，又是一个标准的睡姿。

“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啦。”路明非无奈道，翻身下床坐在椅子上看着缩成一团的零。

“那这样呢？”

满含笑意的声音传来，却不是零的。路明非往上铺看去，穿着睡衣的小男孩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歪头看向路明非。

“对，就是要这种随意的感觉。”路明非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已经从床上起来的零坐上去，两个人一起仰头看着上铺的路鸣泽。

“哥哥，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路鸣泽坐起来，双腿垂到床边，啧啧赞叹。

“少说废话，这次来有什么事？”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路鸣泽的不正经发言。

“哥哥，我这次来是让你出风头的，‘S’级嘛，总要有些能证明自己的事迹。”路鸣泽神秘道，“哥哥你不是很喜欢玩星际吗？这次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作弊码，等会儿你就能用上了。当然你要是想低调一些，让嫂子用也是可以的……”

“快说！”路明非看了一眼身边双手紧紧抓住睡裙衣角，脸色有些红的零，给了笑容满面的路鸣泽一个不善的眼神。

“black sheep wall，地图全开。你用或者嫂……零用都可以，一起用的话也不是不行。”路鸣泽起身打开门，又转头，“好了，现在就去集合吧，向他们证明哥哥你是当之无愧的‘S’级！”

门关上了。路明非和零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路鸣泽又在搞什么名堂。突然门外传来了刺耳的蜂鸣声，紧接着路明非听到走廊里的关门声和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了？”

“有紧急事件发生，这是集合信号，我们现在需要去图书馆集合。”零打开门把路明非推出去，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紧急事件？路明非看着走廊里闪烁的红灯有些疑惑。就连新生都要集合，不会是和龙类有关吧？这个时候……难道是诺顿的青铜城被发现了？可我这种新生也不可能跨过太平洋去帮忙吧？

“喂喂，快去集合啦，站在这里干嘛？”

穿着墨绿色校服的诺诺迎面走来，对着路明非挥了挥手，一脸急切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但是肯定很重要。快走啦，所有A级以上的学生都要去的。”诺诺拉住路明非的胳膊就要往楼梯口走。

“咔嗒”一声，宿舍门开了，换好校服的零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我们走吧，零。”路明非注意到零危险的眼神，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诺诺愣了一下，松开路明非的胳膊看着两人离开，随后也跟了上去。

路明非三人走进图书馆总控制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人群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个是恺撒领衔的西装革履的学生会，人人拿着公文包像是出席职场会议的精英人士。另一个是楚子航带领的狮心会，都穿着校服，表情严肃。不属于两大社团的学生只有3E考试时认识的奇兰，于是路明非带着零坐到了他的附近。除了学生外还有一群教授，个个神色严峻。

“学生13人，‘A’级12人，‘S’级一人，教授团27人，全部都到了。”古德里安教授说。

“各位，就是现在，我们执行部的两位同事被困在一座水下龙族遗迹中无法找到离开的道路。他们的氧气存量已经不足，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施耐德教授嘶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施耐德教授拍手，身后出现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出一座青铜的城市，路明非虽然没见过诺顿的青铜城，此刻可以断定这就是那座城市。

待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渐落，屏幕上又出现一张图片，看起来是用相机记录下来的。路明非看着图片上赞颂康斯坦丁的龙文，不知道施耐德教授要做什么。

“这是在上面的青铜宫殿拍摄的龙文，来自于被困的两位同事之一酒德亚纪。我希望你们认真去阅读它，或许能理解青铜城的运转规律，找出一条生还的道路。”

酒德亚纪？路明非想起来面试时那个温婉如大和抚子的女孩。和她一起被困在里面的是谁？叶胜吗？路明非皱了皱眉，想要靠赞颂康斯坦丁的龙文产生灵视，然后找出道路？那他们必死无疑了。

一连串的电子女声“审核通过”响起，众人纷纷打开座位上的电脑，更精细的龙文图片出现在屏幕上。路明非还在看着大屏幕，零摸出路明非口袋里的学生卡划过卡槽，帮他打开电脑。

路明非和零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明白了刚刚路鸣泽给的作弊码的用处。可是即使能够找出逃生的道路，还有龙侍在，他们逃出生天的概率基本为零。

“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解读龙文需要以年为单位，可他们的氧气存量只剩20分钟了！请各位尽快！”施耐德教授语气带着罕见的紧张。

“路明非你好！我是EVA，很高兴为你服务！”路明非电脑屏幕上一个白裙女孩从角落里飞出来，笑意盈盈地说，甜美可爱。

“你不是诺玛吗？一个中年白人妇女？”

“我是EVA啦！快开始你的解读吧！”女孩催促道。

路明非看着这个真人般的女孩，忽然发觉有些不正常的地方。使用能力解析后，路明非惊觉这个女孩竟然是有灵魂的！也就是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把活人封入炼金矩阵做成活灵，秘党已经这么邪恶了吗？

路明非知道时间很紧急，每迟一秒两个人生还的可能性就低一点，顾不上去想活灵的事情了。他正要起身，却被拉住了。

“你要去吗？”零凑到路明非耳边轻轻说，声音带着担忧。

“嗯，你在这里等我，放心吧。”路明非笑着说，语气轻松，轻轻摸着零的长发。

“要安全回来，小海豹。”零点点头，也摸了摸路明非的脑袋。路明非一愣，回想起来有关这个称呼的往事。

“汪！汪！”

零呆呆地看着面前学狗叫的男孩，“扑呲”一声忍不住笑出来。那笑容很轻，却又极美，冰蓝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怀念和欣喜，浅浅的笑靥浮现出来。

“我不会再抛下你的。”

“我相信你。”

“教授！我要去洗手间！”路明非满脸痛苦地举手。

瞬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路明非，不解、讥讽、嗤笑、愤怒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古德里安教授就要说些什么，施耐德教授略显尴尬地挥挥手让路明非出去了。

位于后排的诺诺一直盯着路明非和零，她觉得这两个人身上肯定有秘密，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注意到他们奇怪的动作后，诺诺犹豫了一下，对零使用侧写。

她看到了零在对路明非说些什么，非常担忧；看到了路明非安慰的话语和动作；看到了路明非在……学狗叫？看到了零的怀念和喜悦……还有爱和依赖。

“教授！我也要去洗手间！”诺诺站起来大声说，毫不在意四周投射来的目光，被施耐德教授嫌弃地挥手赶出去了。

恺撒看着诺诺一蹦一跳的背影有些疑惑，随即摇了摇头又重新投入到对龙文的解读中。诺诺本来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女孩，恺撒想。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屏幕都黑了下去。几秒钟后，一张精密的地图刷新出来，每个人都愣住了。图片上的青铜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机械结构，而现在这个机械结构开始动了，每秒钟都有不同的组件在出现消失，无数的道路不间断地生成。

所有人都去看那个空着的座位和旁边冰雪般的女孩，再呆呆地看向刚刚“S”级出门的方向，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就是正确的结果。屏幕右下角标注：路明非解读结果。

控制室外的诺诺鬼鬼祟祟地跟上路明非的脚步，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人后身形一闪进入了男洗手间。

几次和路明非的接触以来，她越来越觉得路明非不像学生会里说的那样“吃软饭”，在他看似普通，甚至称不上“S”级的面具下的真实面目一定很不简单。他就像海面漂浮的冰山一样，水面下才是深不见底的部分。

诺诺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最里面关着门的隔间。看来路明非就在这里了，她想，忽然感觉有些失望。诺诺垂头丧气地走出男洗手间靠在墙上，打算在这里等着路明非出来。

解读出的巨量信息由诺玛发送到摩尼亚赫号，再通过以“言灵•蛇”为媒介构建的联系发送给叶胜。维持着“蛇”的叶胜如同承受了巨大负载的电脑，脑部巨大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撕裂。道路在叶胜脑海里出现，酒德亚纪跟随着他虚弱的动作指示通过一条条道路，一路向下。

酒德亚纪在叶胜身后抱着叶胜避免他因使用“言灵•蛇”陷入虚弱状态而遇到危险。她看着叶胜发白的脸和周围不停移动的墙壁，知道以他们两个只剩三分钟的氧气存量无法逃出去了。她强忍着刚刚因为保护叶胜撞到墙壁上几乎让她腰椎移位的疼痛挪动到叶胜正面抱着他，泪如雨下。

“正下方五十米，氧气存量三分钟！”一头黑发，典型拉丁美人长相的女孩大声说。

“加上闭气潜泳的时间，以他们的速度刚好脱出！”曼斯教授的声音欢快得几乎要飞上天去。

可酒德亚纪知道这里就是终点了，脱出位置在青铜城正下方，他们没有足够的氧气浮到水面上去。她打开了面罩，剧烈地咳嗽起来。叶胜取消了言灵，渐渐恢复了体力，他看向泪流满面的酒德亚纪，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

“我们留在这里吧……出不去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也爱你。”叶胜贴上了酒德亚纪冰冷而柔软的嘴唇，紧紧拥抱着她。酒德亚纪呆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闭上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终于不用再顾忌执行部规定成为了情侣。两个人拥抱在一起，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两位，不要轻言放弃啊。”带着淡淡戏谑的声音在附近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