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煞攒身

深夜丑时，乌云盖顶。

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那层层叠叠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让赵胡缨胸口憋闷的是，此刻他站在果玉县衙前的石阶外。

那黄仙说出的地点，便是这里。

幕后丧心病狂之人，便是县丞。

赵胡缨面色极其复杂，似有几分不可置信，又似本该如此。

之前想过许多种可能性，那妖人究竟藏在何方，身份为何。

经历了俞随太守府的种种，又无数次被师父和兄弟告知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血腥，可自己依旧保留着许多前世观念，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公序良俗。

但在这里，吃与被吃，变着花样吃，是永恒不变的规矩，不吃才是异类。

赵胡缨踹开县衙仪门，大步流星走入。

而那位县丞大人，早就因为仙家被吃掉，得知了大致情况，虽说重创之下，实力大损，但清楚强敌即将上门，自是扎下口袋，毕竟他舍不得几十年打下的基业，很多东西很难在短时间内转移走。

刚刚跨过门槛。

七八个衙役从各种刁钻角度袭杀而来，手中刀枪棍棒势大力沉。

刚好乌云稍稍散去，照亮了衙役们绝非常人的幽冷瞳孔，也照亮了一张半空中无火自燃的墨色符箓。

离甲心六翠火符！

烈焰肆虐，火光大盛。

滚滚热浪卷飞了所有衙役，符火在他们裸露的表皮燃烧着，渗出未知的漆黑油脂。

赵胡缨不知道这些衙役被炼成了什么东西，也不在意他们是否自愿。

今晚，挡我者死。

不为丧尽天良的林夫人。

只为那些苦命婴灵。

天不降罚，我代天诛。

趁着衙役们被卷飞的同时，赵胡缨右脚尖划圈踏地，结七宝骞林诀，喝令真言。

“因威尚圣，无极至尊，立久十七，华宝飞升！”

“将百千万，坛而演法，知明圣典，大动仙精！”

“九天金阙，皇王万圣，此云四起，万邪规正！”

“神兵伙计如律令！”

捆仙绳从赵胡缨背后窜出，分作数缕捆向诸多衙役，力道之大，竟将他们的手臂腿脚逐渐拧断，越挣扎捆的越紧，发出刺耳的骨裂声。

但这帮衙役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般挣扎着再次冲来。

赵胡缨抓住捆仙绳尾端狠狠一拽，距离最近的衙役被拉至身前，而前者右手里已然多了柄铜锈师刀。

黑红飞溅。

一刀扎穿此衙役的喉咙，倒地抽搐几下后，陷入死寂，随即有缥缈虚影从他七窍中流出，最终汇聚成半个人形，正是这衙役的形象。

他对着赵胡缨拱手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被县丞炼化成不人不鬼后，每天都生不如死，无数次祈祷着能有个痛快，哪怕是做个孤魂野鬼也愿意。

院中赤芒与刀光频闪。

血雨腥风之间，迷你亢金龙从他领口钻出来，谆谆善诱道：“费这力气干嘛？来，听我的，让我捆你全窍，保准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县衙里不会有任何活物，鸡蛋我都给它摇散黄咯。”

没有回答。

用师刀而不是用符火彻底去烧，是他最后的怜悯。

让龙仙捆全窍，就代表着身体彻底由它做主，自己只能接受醒来看到的一切后果。

师父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仙家捆全窍，除了对身体负担过大甚至减寿以外，得了肉身的仙家会无限放纵欲望。

即便仙家上身后会实力大涨，可代价就是彻底的身不由己，啥时候仙家玩累了才会把主动权还回来。

当然，那些老香根的顶香弟子不必担忧，他们的老仙一切都为弟子着想，亦或是心性稳固的仙精，会克制己身。

但赵胡缨绝不轻易请仙上身。

即使与亢宿捆绑，然而相处时间并不长，鬼知道捆全窍后会发生什么。

他宁愿用捆仙绳和师刀一个个物理超度。

“你看你看，属活驴的不是？死犟死犟的，你师父那边还没完活，姓沈的小子还得护坛，你一个人多累啊，咱们生死与共，我还能骗你不成？”

亢金龙叨逼叨个没完没了，语气虽平淡，但心里急得很。

来时可瞧见了有家青楼十二时辰不打烊，多好的机会，必须想办法去爽爽，反正事后要钱的时候再松窍就完了。

赵胡缨不清楚自家龙仙想去白嫖，却也猜到请仙上身后准没啥好事。

在干掉最后一个鬼衙役后，他抽出师刀，气息有些紊乱。

连续斗法下，此番又用了调仙绳诏令，消耗着实不小。

那些解脱的衙役魂魄齐聚，总算能一起上路。

岂料异变突起！

从府衙正堂中冲出一股浓烟，掀飞了那块明镜高悬牌匾，半空中凝为马车般大小的巨爪，搂住所有衙役亡魂，又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赵胡缨根本来不及阻止。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而有力，那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人的心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正缓缓靠近。

赵胡缨收绳入袖，手提师刀紧紧盯着正堂内的阴影中。

该来的终于要来。

一只官靴率先跨出黑暗。

两条腿，一个躯干，六条臂膀，和有着八张脸的巨头。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衙役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到了一起，唯有正当中的还能依稀分辨出长相，下巴有颗黑痦。

亢金龙微微咋舌，提醒道：“悠着点啊你，这王八盖子纳阴魂入体，行煞攒身，绝不好对付，话说他也真是被你逼急了，这招用了就没有回头路，一辈子都要承受万蚁噬心的痛苦。”

县丞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小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往日无怨，何苦步步紧逼？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干这事的不光我一家，多少达官显贵重金求购小玉佩，多少贵妇千金需要小玉佩驻颜，端了我一家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要你就此作罢，我所有的财产全部归你，还教你炼制小玉佩的方法，怎么样？”

“去你妈的！”

赵胡缨多一句话都懒得跟这杂碎说，手指尖横抹刀刃，急奔数步愤劈而下，直劈县丞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