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开封府
熙宁二年
已是菊月二十六,东京的夏季依然没有过去,就连京师的树都死了不少。邻近数路皆上奏报告已超两月未下一滴雨。民间常有传谚语: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
至三十日,例会上,王安石又报今年亏空超千万,再不推行改革国之将亡。翰林学士司马光强烈反对,亦说不下雨皆是由改革所致,祖宗规定不可为,此乃上天警示。十月初一,又报山东等地几月大旱,流民匪寇激增。
当日午宴,神宗竟昏倒在垂拱殿桌上,大内里乱作一团。
司马光与王安石被皇太后高氏叫来等候在殿外。王安石相当焦虑,声音透着悲悯:“官家才登基两年,大业未展,人却将行。”
司马光冷哼:“若不是你坚持变法,官家也不会至此。”
王安石声音有些冷:“呵,这与变法有何关系?”
司马光负手而立,望着来往的宫女太监默了,脸上见不出喜怒。
“皇太后到!”
尖锐之声划破宁静。
两人同时蹲下,“见过皇太后。”
一个有些沧桑的女声从两人正前方传来,“起来吧。从远处就见你两人争论,可有结果?”
司马光没有先开口,王安石低着头接话:“回太后,我与司马大人只是关心官家安危。”
说话的女声便是太后高氏,哼了一声,坐在宫女临时拿来的红木圆凳上,望着王安石说道:“最好如此,就算官家今日去了,二位仍旧是老身最信任的人。”
司马光终于接话,声音有力:“臣以为太后不必悲观,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善者自有天帮。”
“官家醒了!”几声惊喜在里屋同时传出。
屋外的宫女,太监们放下东西,不约而同地转身跪去。
司马光眼神终于明亮,却不敢多动,王安石也同样站在原地。
等前面的皇太后迈入屋子,两人才往台阶上站一步。司马光脸色渐缓,神情不再如刚刚那般面无表情,说话声音也和气不少:“介甫,好心劝你,莫要再坚持变法了。”
王安石默了片刻,也没有回话,只是看了眼司马光,又转头望着垂拱殿的大门。
垂拱殿内,人只剩下了高氏与神宗。
睡梦之中初醒,赵顼捂着额头醒来,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问道:“这是哪儿?”
高氏的脸上一副慈母的面容,慢声道:“怎么,生了一次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赵顼还真是有些懵。
睡一觉竟是睡穿越了。
脑袋忽而又不断涌现不属于他的记忆,两方冲击下又晕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黄昏,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搜索脑中信息,原来是自己正妻向皇后。
见他醒来,向皇后脸上便是惊喜,但瞬间又满是泪珠,哽咽道:“夫君再不醒来,妾都不再想活。”
赵顼前辈子真是见不得女人哭,手忙脚乱哄不得骂不得。
醒来见此情景,一会时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没多久向皇后便停止了哭声,啜泣着道:“我去喊太后,夫君莫要又晕过去。”
她这一说想起来之前那头发花白的女人,被她说了一句自己好像便没了意识。
如今信息融合,才知道是自己这一世的母亲。
揉着额头,环顾四周,灯光昏暗,仅仅只有几盏陶瓷油灯的光亮。
房屋相当空旷,说话大了,甚至有些回音,角落里飘忽的光亮甚至有些像鬼影。
前辈子住久了小屋子的赵顼极为不适应,甚至听闻开门声都像鬼进屋。
油灯之下,见着雍容华贵的白发老妇人甚像幽鬼,着实被吓了一跳。
高氏见这一幕,不再往前,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叹息一声,声音低沉:“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生你养你一辈子了,没有苦劳,也总想着些好吧。”
赵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虽之并不是自己灵魂的生母,可如今这方世界,她是原身体的母亲。
赵顼想了想,总要说些什么,稍稍坐直身子接过话:“娘勿要多虑,只是体弱虚影,成了幻觉,不论如何,您终是儿臣的娘亲。”
这番话后,才见高氏脸色缓和了不少,接话道:“太医说了,平日里你太过操劳,起居又不规律,睡眠时间太少,给你开了些方子,太监们查过了,都是补气血的,不过味稍苦,若是你喝了觉着难受,我再命他们放点糖进去。喝完了,还有你最喜的银耳羹。”
门口外的太监闻声便推开门端着一碗黑不溜秋的汤进来,高氏端起,吹了吹气,才送到赵顼嘴边。
尝试着闻了闻,已经没有那股刺鼻便拿住碗,饮了下去,还觉微甜。不免佩服这些太医们的功夫,保存了药效还不苦。
颇觉高兴,当赏!
做皇帝了自然要潇洒一点。
叫住了正要退却的小太监,赵顼很明显感觉到小太监的身体一哆嗦,虽不知其名赶忙出声:“不是要罚你,是告诉你让今日当班的都去领些钱吧,按以往惯例便好。记住,太医们也都有份。莫要贪了,贪了午门领杖。”
那太监放下木盘,连忙跪在地上,压制着欣喜回话道:“谢官家恩赐,奴才谨记,忘不敢贪。”
等人离去,高氏指了指屋外:“王安石与司马光在外面候着呢,若是你现在不想见他们,我走时把他们叫回去,若是你想见,我去叫他们进来。”
赵顼虽有些紧张,但觉着人家等在门口久了,又不好意思叫走,心里还是想见见历史名人的样子,于是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高氏点点头,起身便打开门,对着屋外说道:“两位卿一起进来吧。”
话音落下,只见两个身着红色朝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赵顼上下打量,实在想不出两人会是历史名人。长相着实普通,要说奇特,虽说王安石不洗澡,却闻不见那股味儿。
司马光则是另一幅样子,白胡须都有了。但看上去像是有精心打理的痕迹。
两人到了床前,一同弯腰行礼,“微臣王安石,司马光参见陛下。”
赵顼还有些不大习惯,不过看了诸多历史剧他也有样学样的说道:“免礼,两位卿深夜前来,我着实感动,若是没有他事,还早些回家。”
“臣有本奏。”司马光声音洪亮,相当正气,颇有一种官老爷的说话态度。
“起奏何事?”
“还请陛下暂停变法。”
司马光的话刚说完,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