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

李志丰是不抽烟的，这个特殊的习惯，在当时同龄人中还是很少见的。他也说不出原因，就是不喜欢。

后来，在船上许多个苦闷、无聊、手机没有信号的日子里，喝酒就变成了李志丰唯一的爱好。

每顿饭有几口小酒，就是他最惬意的时候。忘记了辛苦，忘记了孤独。那一刻，他仿佛成了神仙一样，快活无比，轻松无比，什么烦心的事都不用想。

家里就是李志丰夫妻二人身体是健康的。父亲有严重的风湿病和哮喘，冬天还没到就开始咳嗽气喘。一个冬天，吃药挂瓶没断过，严重的时候就要住院。

后来，农村实行了合作医疗，父亲的医药费，才减了下来。那时，李志丰已经在县里买了房。

他是为了儿子女儿读书，不需要来回奔波，买了一套两居室。他跟老婆商量说：“现在买了，将来儿子也用得着，看形势，买房就是大趋势。”

老婆问了几个在外面上班的亲戚，他们都赞成买房。将来结婚，房子就是首选条件。一线城市买不起，在小县城买一套也可以，总之就是得有房。

考虑了几个月后，李志丰下定了决心。自己有些积蓄，再借一点，就够了。可以一次性付款，没有房贷，自己再苦几年，挣钱还账。

开发商一直在宣传：我们这个小县城，地少人多，可供开发的土地资源有限，所以房价不会下跌，只会上涨。谁会把女儿嫁给一没房子的人呢？好女婿的首选，肯定是房子！

这么一宣传，有儿子的人着急了、想让儿子上学的人着急了、想让儿子娶个好老婆的人更着急了。

有很多人，借钱先把首付给交了。这样一来，房子就是一天一个价的往上飙升。买到的偷着乐，好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没买到的着急上火。

李志丰虽然买到了房，高兴之余，压力更大。买到了就要装修，老婆还要跟着儿子去着陪读。李志丰的妹妹已经不上学了，可是弟弟还在上学。

弟弟比李志丰小八岁，他成绩很好。家里人，尤其是李志丰，不想让他走自己的老路，想让他在学习上有点成绩，为他们老李家脸上争点光。

李志丰知道，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没有能力。在父母那一辈，他们能有这样的思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多人，都不会让孩子读初中，年纪小小的，就去工地上挣钱养家。这些，李志丰没想过，他只知道自己是老大，就该拼尽全力，让家里人过上舒心的日子。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在船上苦熬了二十年。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最好的青春岁月。

他刚初中毕业那会，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到处乱跑，谁说干什么挣钱，他就去。他人实在，干活快、不偷懒，初中毕业都快一米七了。结婚的时候，就长到到了一米八。

他个子大、有力气。割漆、种大豆、捡毛栗子，还在自家地里种了白术。收成的季节，挖出来拿去卖。

后来，附近谁有什么活，就喜欢找他。去海上之前，干了多少活，他自己没算过，估计算也算不过来，只能以年来计算。

李志丰后来才觉得，生活其实就是酸甜苦辣。你认为的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看你自己的感觉。

有钱人有钱人的苦恼，没钱人有没钱人的快乐。人生从来都不是轻松的，或者几个字能够概括的。

到浙江以后，他认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的人。他们跟他差不多，或者相似。有些跟李志丰一样：从来不误工，除了禁海。

至于，挣的钱花在哪里了？这个问题大家都不尽相同。像李志丰一样，尽数拿回家的人不少，也有一年到头两手空空的。

也有的人，是出一个月海，结了工资就去吃喝嫖赌。钱花完了，再跟船出海。还有几个人，每年回家，连路费都没有，都是叫家里转钱买车票。

早些年，还没有手机转账的时候。每到过年前，钱花完的那几个先跟熟人借路费，等过完年来了，从家里带钱再还。或者，等自己出两趟海挣了钱再还账。

大多数人都是挣的钱悉数拿给家里。像他们这个年龄，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等着钱用的。谁不想过的轻松点、舒服点，累了休息几天？可是这都是没法做到的。

李志丰跟的船是运输船，也叫补给船。就是把生产船、也叫着捕捞船，打捞上来的海产品，运回港口。

就在温岭市，属于东海215海区。下半年就在舟山群岛，两个地方来回换。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

运输船相对安全，只要把打捞船需要的生活用品，运到指定区域。再等着，把打捞上来的海产品，卸下来装上运输船，冰鲜起来。

说白了，就是海上的装卸工人。船出海，他们跟着；船回港，他们也跟着，生活都在海上。

2015年冬天，他干活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倒了。脚踝粉碎性骨折，正值过年。他没出海，也没回老家，一个人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说自己过年不回家，在跟船出海。

最危险的要数捕捞船，尤其是起网和撒网的时候。遇上大风大浪，意外随时会发生。李志丰有几个捕捞船上的朋友，关系不错，有空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

其中有两个，就是生产船上的，遇到了大风，人掉到海里去了。有一个连尸首都没找到，家里人就扎了稻草人，做替身下葬。

想起他们的时候，李志丰心里五味陈杂，这也是李志丰摔倒的原因。更觉得自己当初选择跟着运输船，这个决定也做对了。

生活有时候容不得你多想，都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尤其当人被逼的没办法的时候，横下一条心。其中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决心下了，成败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回不去的故乡，融不进的他乡，以及无处安放的灵魂。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在撩拨着远行人的心弦。

人们总喜欢说一句话“习惯了就好了”，可是有的习惯，根本就不是习惯，而是被生活逼迫的。

为什么老人对以前的事，总会记忆犹新？说起以前的时候，他们能清楚的记得谁说的每一句话、什么季节、哪里还长着一棵树，就像这件事正在发生。此刻，他们正在看着它发生一样。

可能是因为老人爱回忆吧！人老了也没事可做，就剩下回忆了。以前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如果不是健忘症患者。仅靠着回忆，都可以记很久。

人的一辈子太长，经历的事情太多。要记住的事情也太多了，但是能够经得起回忆的，肯定只有大事，让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年轻人不会这么爱回忆，他们忙。忙的连昨天做了什么事，都懒得回忆，还别说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可能还是年龄没到吧！只能这样解释了。

李志丰也很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事。总结起来，很简单，不爱学习，漫山遍野的跑。冬天，早上起来，水缸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把冰打破，舀一瓢水出来，倒在盆子里洗脸洗脸，那刺骨的冰水，好像脸被小刀划过一样。

再接着就是，书包里装一个馒头，踩着厚厚的雪，走着弯弯的山路去上学。小路只有一人宽，两边是田地，一路上摔几跤，是常事。

冬天的早上，来到学校的同学，满身是雪的大有人在。中午的时候，身上的雪化完了，衣服都湿透了，这才是最冷的时候。

还有的同学，脸冻了。冻伤的时候，就是一小片红，没有什么感觉。只有天气暖和了，脸蛋发痒，会忍不住去抓。

旁边一圈被抓的脱了皮，大人才发现，孩子的脸被冻伤了。冻伤的那一小片，都是青的，就是青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退。

李志丰小时候，虽然长得黑，但是脸没冻过。他记得，有几个女生，上课都好一会了，冻得还在哭。眼睛、脸蛋都是红的，下课还有男生跑过去嘲笑她们。

班主任是女的，她知道了她们是被动哭得，拿自己的玻璃杯给她们暖手。他们暖着手，也放在脸上暖一暖。

那时，教室里没有取暖设备，窗户也是漏风的。每当大风刮过，教室就像风洞。大家都把脖子缩起来，拿手上来捂着脸。

回到家，才算好起来，一来路上走热了；主要是回到家，风刮不到了。只有这个时候、冬天遇上大风的时候，家才真正成了避风的港湾，发挥着它独一无二的作用。

到了饭点，妈妈再做上一锅热腾腾的汤水饭，一大碗下去，驱走了一天的严寒。再躺到热炕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那时候，总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下去，具体能享受到什么时候，从来没想过。李志丰对学习确实没有兴趣，就是不想学。

小学的时候，不懂事就算了，到了初中对学习还更反感了。李志丰不调皮、上课也不捣乱，不想听课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