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豪门丑闻,背负着谁的阴谋

开始时的梦想和幸福,后来就变成一个人痛苦的命运。追求权利的人毁于权利,追求金钱的人毁于金钱,低声下气的人毁于卑恭屈膝,追求享乐的人毁于行乐。正是同样的道理,追求自由的人毁于我行我素。每个意志坚强的人都能得到他真正的内心冲动驱使他追求的东西,但很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跳进禁锢的枯井。

——赫尔曼·黑塞《荒原狼》

周末是在爷爷家过的,这么多年,回家的次数不多,反而总是在爷爷奶奶家才能寻求一点真正的温暖。

奶奶在厨房做饭,爷爷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懒懒的,暖暖的。

平凡的画面,普通的一家人,却透露出太多的温馨。我看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父母也能这样……

手机的铃声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连忙接起,就听见我妈淡漠的声音:“之前我放在你卧室五斗橱里的那副象牙麻将去哪里了,你看见没有啊?”

我有气无力地回复她:“我都多久不回家了,甚至不知道咱家还有这么个值钱的宝贝,怎么可能知道它去哪儿了呢。你再好好想想吧,要不问问我爸,说不准是他拿走了。”

“呸,那个王八蛋,拿点好东西回去就被他偷走了,一辈子的穷命,穷死活该!”似是突然意识到这是在麻将桌上,为了维系她那点可怜的面子,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转小,“算了算了,我晚点再问他吧。挂了啊!”

是了,这才是我的母亲。胡了她的麻将,关心完她的宝贝,骂了我的穷鬼爹,然后,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起身收拾东西向爷爷奶奶告别,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的枫树下,他手中的单反正对着我,不知道是刚举起来,还是已经对着这边的楼道拍了很多张。

见我望向他,于是将单反拿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唇边却挂着一丝笑意。

过了许久,他说:“嗨,苏予唯,又见面了。”

我微怔,然后无奈地笑着对着这位高富帅开口:“黎昕臣,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啊,我怎么在哪儿都能见到你啊!”

因为期末考试的缘故,自从那天茶馆分别之后,近期的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有联系。

其实也是,我们俩原本就没什么关系,因为宁霜而相识,因为公车事件吃过一顿饭,了了几个照面,甚至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不联系也是正常。

可谁能想到世间之事就这么巧,最近他打算拍一组老城区居民生活照,恰好敲定在我们这一片地区采风,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我。

他收起单反放进自己的包里,还是那副静静的表情,唇角的法令纹让人觉得他似笑非笑,却又显示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迷人。黎昕臣说:“看你一脸疲惫,估计需要一点动力。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我摇摇头:“还是别了,咱俩这几次见面不是喝咖啡就是吃饭,我怕我以后养成依赖的习惯,动不动就让你请客,那不是显得我特不矜持么!”

我天真的语言成功逗乐了这位高富帅:“没有没有,是我不矜持,我钱多得没出花,就愿意请人吃饭喝咖啡,这总行了吧!要不这样,你要觉得喝咖啡喝茶都没意思,我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怎么样?去打斯诺克,保龄球,或者,射击怎么样?真枪实弹!”

我神色淡淡,依然摇头:“无功不受禄,我哪好意思啊。而且你这不是正采风呢嘛,我就不打扰你了,学校有点事,我先走了。”

“哎,别介啊!拒绝的这么干脆,也太伤自尊了啊!”黎昕臣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这让他原本成熟的一张脸显得尤为幼稚,“别走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看,刚刚你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拍了你几张正面,就算我侵犯了你肖像权吧,这不巴巴地打算跟你赔罪呢!”

他打开单反,为我一一显示里面的照片。在看到照片里我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之后,我瞬间沉默了。

“我想,对于绅士的这种友好而又诚恳的邀请,美女一般也都是不会拒绝的。”见我不吱声,黎昕臣试探性地又补充了一句。

他认真而又实在的表情终于将我的所有犹豫和顾虑哽在了喉间。

想了想,我郑重其事地望着他:“好吧,绅士,美女暂且答应你友好而又诚恳的邀请。”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黎昕臣竟然真的带我去了射击场。

其实我们的这种关系真的很奇怪,非亲非故,作为朋友却又不远不近。他是我好友的相亲对象,却莫名地跟我有了几回瓜葛,吃过饭喝过茶之后,就发展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

我的心脏无可遏制地抖了抖,这是多么诡异而又奇特的人生啊!而我竟然莫名其妙就跟着他去了,我是多么闲得无聊多么吃饱了撑的啊!

黎昕臣带我来的应该是个中型的射击场,在城郊拥有很大的一片地,规模不算小,步枪和手枪的射击室被分成两个区,一道厚厚的玻璃把人与靶子隔了开来。

我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所以对一切显得尤为好奇。

靶子是电动控制的,根据射击的需要随时调节距离,放枪的桌子上有耳罩,黎昕臣指导我戴上耳罩,以免耳膜被震坏。

上膛的八一式步枪已经架好在桌子上,黎昕臣让教练员把靶子调到25米的距离,他说,“第一次,试试就行,瞄准靶心的那个山字形标记,把后膛顶在肩窝里,顶紧了,不然子弹发射时的震力很容易伤到你。”

我颤颤巍巍地拿起枪,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粗大冰冷的枪托。

教练员对黎昕臣说,“好了,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一听这话,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黎昕臣见状,思忖了下,终于还是走到我身后,张开双臂将我整个人圈在怀中,两手稳住我的手臂,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替我拉开枪膛,扣动扳机。

“嘭——!”

我只感觉手臂狠狠震动了一下,后膛像是一记重击一般重重捣在肩窝,要不是黎昕臣驾着我,估计我早就四脚朝天摔过去了。

我吓得闭上眼,然后听见了黎昕臣淡淡的笑声。

教练员说,“不错,十环。小姑娘自己试试吧!”

于是,我就真的自己试了。

然后,我拿着一张一发十环、九发脱靶的成绩单黑着脸出来了。

走到黎昕臣车旁的时候,我还处于刚刚的练习状态中,半天缓不过神来。

黎昕臣从后备箱里拿出几瓶苏打水,递给我一瓶,摸摸我的脑袋,问我:“是不是刚刚的枪托弄疼你了?”

他这副下意识的亲昵姿态显得无比自然,而我却像是被吓到一样,猛然后退一步,抬头看他。而他也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刚刚触摸过我的手也终于缓缓落下。

他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路虎的车灯双闪了两下,然后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说:“上车吧。”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双手抱着苏打水瓶,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他,刚刚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侧目看我一眼,淡淡移开了话题:“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我茫然地摇头。

“人们都以为射击危险,错了,其实射击是最好的减压方式。当你精神集中,然后将所有的情绪通过子弹发泄到靶子上时,那种极致的紧张和极致的放松,会将你身体里的很多负面能量释放出去。我这几次见你,你的脸上似乎总有一种淡淡的焦虑,让人觉得……很不忍心。”

良久,他这样说道,并且用了“很不忍心”这几个充满怜惜的字眼。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以及欲说还休的神情,我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我想,或许男人都有种英雄主义精神吧,见了比自己柔弱的女孩,总是会产生某种保护欲。于是我轻声道:“黎昕臣,谢谢你,我会尽快调整自己的。”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困难都是暂时的。还是那句话,要是再有困难,你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帮助。”

黎昕臣转过脸来望着我,目光澄澈,表情从容淡定。而我此刻的心情,却像是潮水暗涌的江河,感激的同时,却又不禁生出几分疑虑。

一个相识不久,并不了解的男人,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施以援手,并且愿意以一副倾听者和保护者的姿态随时相伴,到底是出于他的猎奇心理,还是这个人,原本就是一个大善人?

大概我个人隐藏情绪的能力太差,这样简单的想法竟被暴露得十分彻底,被坐在我身旁的男人一眼看穿。

他笑了笑,表情有些复杂,然而我却看出了那么一丝无奈。俄而,他叹了口气,说:“予唯,你不用怀疑我的好意。我并非刻意接近你,只是这几次的相遇太过凑巧,连我这个无神论者都开始相信缘分。我愿意帮你其实没有太多目的,只不过赶上了,碰巧了,觉得作为一个过来人,应该给你一些提醒,一些建议。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就别拒绝,别总是那么生分,好吗?”

他这副义正言辞的口气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我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说:“好吧,既然是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你一会儿开到永寿路,我想买一张手抓甜饼。”

“买完甜饼呢?”

“当然是回学校啊!难不成继续陪你喝茶吗?”

我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没有发觉自己跟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随意。以至于我忽略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黎昕臣淡淡投向我的,那一瞥温和而又包容的微笑。

回到宿舍,将不用的物品打包收进柜子里。刚收拾好化妆品,宁霜回来了。

她看着我面前的大堆物什,做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说:“哟,干嘛呢这是?东西都收拾好了啊!真跟江裴学,闹离家出走啊?”

我瞪了她一眼:“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我要去找江裴了,怎么,你一直以为我说笑呢啊?”

宁霜无语:“苏予唯,我跟你说,我真是……我都懒得骂你了!就为了那点不甘心……啧啧,这年头,你这种一根筋的人还真不多了!”

我笑笑:“谢谢啊。你这么一说,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翻了个白眼,突然一脸贼兮兮地凑到我面前:“哎,刚刚听咱班的大嘴说,看见从一辆黑色路虎上下来,据目击者描述,开车的是个男人,还是个挺有型的男人!行啊你苏予唯,之前真没看出来,装得挺像啊你,这么快就勾上一个!快快,跟姐姐说说,何方妖孽,能在你春闺寂寞之时创入你的心房,霸占属于江裴的一席之地?!”

我被呛了一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她被我的眼神看得毛毛的,我才淡淡地开口:“相比起来,那个人跟你的关系其实更近一点。不过我们之间没什么干柴烈火激情澎湃,就是偶尔遇到过,吃过一次饭,喝过一次茶而已。”

想了想,我还是隐瞒了去射击场的这一幕。

“谁啊?你还跟他出去吃过饭喝过茶?而且居然还是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宁霜睁大眼,眼中充满了八卦的求知欲。

“你的相亲对象,黎昕臣。”

“……”

想到即将出发,却还有一些随行的物品没准备,晚饭后,打算一个人溜达到在学校3站以外的家乐福超市采购。

刚出校门,一个人影闪到面前。是那天给我光盘的女人,徐子珊。

她穿着碎花红的波希米亚大长裙,乌发及腰,踩着起码有10厘米的细高跟,我都担心她多走一步,会不会一跤摔个狗吃屎。

她问我:“有空谈谈吗?”

她说话时唇角有一道轻轻上扬的好看弧度,很漂亮,可那种淡淡的傲气和命令的语气突然让我很不舒服。

我冷笑:“你是想跟我谈生意还是谈恋爱啊?很抱歉,前者我没钱,后者我没兴趣。”

她丝毫不介意我冷冰冰的态度,倒像是预料到一般,依旧一副淡定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便将我故意摆出的高傲姿态彻底打入谷底。

“咱俩肯定是没什么好谈的啊,不过关于江裴的呢?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承认我动心了。

纵然我知道那是陷阱,那是诱惑我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毒蛇,可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以及那点可怜的不甘心。

也是这时我才知道,这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狐媚气息的美丽女人,不仅仅是江兆宏的情人,也是江裴的青梅竹马。

上岛咖啡。这里有优雅的环境,迷蒙的灯光,悠扬的音乐,还有卡座里一对对窃窃私语的男女。

真是可笑,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个女人,如今却因为一个男人被联系在一起。

要了一杯冰水,坐在这个女人对面,听着自己的情敌笑里藏刀地讲述着那些原本与我无关的豪门丑事。

江裴的爷爷江延平是本市最早的房地产开发商。原本他的产业可以平分给他的两个儿子,然而小儿子,也就是江裴的父亲江兆宏,因执意要娶江裴的母亲,一个死刑犯的女儿,很早时便与家里断绝关系,也斩断了自己的一切财路。

富少和灰姑娘的爱情,听起来真的很美。在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江裴确实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父亲姓江,母亲姓裴,这就是他名字的来历,也可以说是他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江裴的父亲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和财富,江裴的母亲也没有如今这般的高傲和阔气。那个时候,徐子珊和郑霖锐都是江裴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不管江裴家是否穷富,他们三人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直到江裴18岁,徐子珊17岁那年,江兆宏的生意终于有了扭转,连着三个人的命运都有了变化。

说起来,徐子珊对江裴的感情可以用4个字形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些年,江裴对她很好,可那种好更像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所以,这就显得江兆宏对她的关照便尤为明显,他允许她每天坐着江家的黑色奥迪A6与江裴同进同出,吃着江家保姆做的营养餐,有时江兆宏也会私下里给她一些钱,让她去买衣服买首饰。

那个时候的徐子珊还是很单纯很快乐的,她像是突然被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每天都活在一个充满粉红色泡泡的童话梦里。

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江兆宏认定的儿媳,然而她错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凡得到的,都应有等价值的回报。而她的回报的,则是自己最美好的青春,然而这样的美好,却再也不能给她爱的人。

我喝了一口冰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那些都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

“这些是跟你无关,你就当我无聊,给你讲故事听好了。不过,有件事情倒是跟你有关的。那张光盘想必你已经看完了吧?感觉如何?”

我没有答话,依然用一种漠然的神情望着她。

见我如此表情,她有些无趣,双手托住下巴,满是讥讽的看着我:“哎,怪不得江裴会出轨,天天对着你这张晚娘脸,是个男人都会疯掉!好吧好吧,算我可怜你,就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什么阴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突然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的整个人,整个灵魂像是漂浮在了空中,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放空的姿态。

半晌,我慢慢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徐子珊一脸恶意的表情看着我,那种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眼底瞬间即逝的恨意。

我呆呆地望向她,然后听见自己沙哑而又木讷的声音:“不是第一次,也不是阴谋?……什么,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徐子珊终于露出了今天见我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自怜自哀一般,又仿佛是自嘲。像是秋风里渐渐枯萎的落叶,憔悴而又伤感。

她笑笑,风尘中却又透着一丝清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不明白么?!哎,真是的,原本不想让你太难堪的……苏予唯,我就是想告诉你,江裴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就算再爱、再喜欢,他也会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明白吗?!第一次可能是意外,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后来的很多次,你能说,这些都是意外吗?”

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我的身体晃了晃,用力攥住桌沿,身体紧紧靠住椅背,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倒下去。

我抬眼看她,看着她充满魅惑却又令人恶心的精致妆容,艰难地张了张嘴:“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虽然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一定会令我心碎,可我还是问了出来,大概,就是想给自己这将近三年的感情一个交代。

“什么时候啊?具体时间我记不起来了呢。”她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轻叩着,亮闪闪的指甲晃得我想吐,“大概是去年的圣诞节吧。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在你们的租住房里准备了晚餐,可你一直等到十一点,他才匆匆赶来。他说有事,你相信了。可是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他所谓的有事,其实就是跟我在一起。你说,我们俩的版本,你到底相信谁呢?”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

“哦,对了,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江裴的离开,并不只是因为没办法面对你的缘故。”徐子珊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我,她的唇就贴在我的耳畔,像毒蛇,冻得我的血液都要凝固,她轻声说,“江裴离开,是因为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从美国回来了。那个人认祖归宗,进了江家的公司,占了江裴的位置……他是被逼走的。呵,没想到吧,就连这次的丑闻视频,也是蓄意安排的。只不过呢,江裴警惕性太低,他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可惜啊,隔墙有眼。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了,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是吗?”

徐子珊的话像是从天上丢下一个炸弹,在我脑袋顶上开了花,炸得我头晕目眩,也冷却了我满腔的热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毕竟是你的初恋,你怎么能忍心呢?你这是在害他,害他你知道吗?!”

“有什么忍不忍心的?谁给我钱,我就为谁出力,人性不都是这样的么。”徐子珊冷笑一声,“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被江兆宏设计的那一天,江裴嫌弃而又厌恶的表情。我只是想让他也尝试一下,被人陷害,被人厌弃,被人逼到绝境,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没有下过地狱,就永远不会体会到阳光的温暖。”

临走时,徐子珊将一张100元的人民币放在桌子上,然后,留给我最后一句话。

事已至此,我再也没有办法绷住脸上的表情,颤抖着身躯慢慢伏在桌子上。

江裴给我的梦太过美好,即便事发,也让我傻傻地以为他是因为太过内疚,无法面对,所以才离开。我甚至在想,没关系,男人嘛,难免犯错,错了能保证不再犯就好,我忍了,我原谅他。

可是,谁能想到,男人的劣根性,竟是摧毁一切的魔。这半年来,他们无数次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在我们的租住公寓里翻云覆雨,只是这次事发,让他失去了搪塞的借口,于是他直接给我一句“分手”,便将我丢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地方。

真相仿佛从水底射出的箭,直直刺入我心口,单刀直入的钝重力道让我没有任何力气去反驳。

江裴……江裴……你所做的一切,你所隐瞒的一切,你为我编织的童话梦,你给我的所有甜蜜和幸福……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当真相被戳穿,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何去何从啊?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爱情,不过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宁霜看着我惨白的脸色,也是被吓了一跳。她问我:“苏予唯,你见鬼啦?”

我没搭理她,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用枕巾蒙住头,假装自己是个尸体。

“喂,跟你说话呢!”见我不吱声,宁霜过来用力推了推我,“你不是去超市了吗?买的东西呢?”

我“唰”地一下扯开蒙在脸上的枕巾,然后,宁霜就看见了我泪眼模糊的一张脸。

“予唯,你没事吧?”她蹲在我面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霜,江裴出轨了。”

“……不可能……你开玩笑呢吧……”

“他跟他的初恋在我眼皮子地下鬼混了大半年,而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抬起胳膊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霜,你说我是不是蠢过头了啊!这么久了,啊,都这么久了,我居然没有发现!哈,我这个傻逼居然还想着要去找他,还想着要是找到了,就得跟他‘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骨头呢!”

“你别这么说,也许是误会呢。”宁霜的表情很复杂,“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江裴的初恋啊,徐子珊,就是给我光盘的那个女的。”

“会不会是她故意的?你也说了,这女的是江裴初恋,对她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嫉妒你,所以想拿些莫须有的事儿恶心恶心你,也许这些根本就是她自己瞎编乱造的呢!”

我坐起身,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种几近虚脱的哀凉,“说老实话,刚开始我就觉得这女的不怀好意,明显是挑衅,可是后来,她说的那些,那些……让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霜,她说得那些都太凑巧了,巧得……就像是真的一样。”

“予唯,听我说,”宁霜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很温暖,握在我冰凉的手指上,仿佛有一丝小小的力量,如潺潺溪流般顺着我的血液流淌进来,让我心里暂时安定下来。她注视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予唯,你要知道,人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中伤自己的敌人。如果你还在爱,如果还是放不下,那就不要相信,一句都不要相信!”

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之前有人说过,爱最好的证据就是信任。爱他,所以要相信他。

转过脸茫然地看向窗外。一群鸽子哗啦啦地飞过,再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我听见自己空洞无力的声音:“霜,我忘了,我还没去超市买东西呢。晚上我再出去一趟,反正也不远,你要买什么,记得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

晚上再度去家乐福超市,宁霜说什么都要跟着我,因为她觉得我现在就是个玻璃娃娃,稍微一碰,就碎了。

我言辞拒绝了她的好意。我没她想象得那么脆弱,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不辨是非的小孩子,清醒过来的片刻,沉思往事,足够我为自己的悲伤埋单。

我其实是想过要放弃的,真的想过。可是每当我想起他的好,他为我付出过的一切,我的心终于再次动摇。

我想,江裴大概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他是执念,是深入骨髓的毒,是刻画在我灵魂里的影子。我很想舍,却舍不掉。

站在高高的方便面货架边上,我看着那堆泡面发呆。

我想,我终于也要开始吃这堆垃圾食品了。以前和江裴在一起时,他总是威胁我说油炸的泡面是致癌物,于是我宁可去街边买一张煎饼,也从不轻易碰触这些东西。

可是现在,为了在路上方便携带,我即将和江裴最痛恨的泡面做一次亲密接触。想来,也真是讽刺。

大概是我思考得太专注,太自我了,我竟没有发现有人推着车从我身后经过。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我后退的时候撞到了身后的人,连带着他的车也被撞歪,直直倒在了货架上。

高高的货架晃了晃,然后,一袋泡面掉了下来,两袋泡面掉了下来,三袋,四袋……而在我反应过来,想到要躲开的前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我的头顶,牢牢将我护在了身下。

我双手抱头蹲在原地,只听见东西砰然掉落的声音,听见周围纷纷而至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却不曾听见头顶的人发出任何声音。

很久很久,当四周归于静止,嘈杂声渐渐消失,那人拉起我的胳膊,对我说:“起来吧,没事了。”

我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张近段时间内总是出现在我视线里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

黎昕臣。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真的很奇妙。不相识的时候,谁也不曾注意过谁,可一旦相识,却总是发现彼此拥有相遇的机会。

拎着大包小裹坐在他车上的时候,我依然处于懵懂的状态之中。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被我问得一愣,半晌才道:“买东西啊,不然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恍然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二百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说:“哦,不好意思啊。就是最近总碰见你,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是啊,的确是太巧了。”他淡淡勾了勾唇角,温和地看着我,说:“原本我是不相信缘分的,但是这么三番两次的碰见你,倒真是有点信了。我家就在这附近,经常来这儿采购。不过能在这里碰到你,其实我也挺惊讶的。对了,刚看你买了很多泡面,是要带回去自己吃吗?建议你少吃点,这个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不过我最近要出远门,火车上的东西总觉得不太干净,反正也就几顿,买点泡面和面包凑合下就得了。”

“你要出远门?去哪里?”

“去日照,我想去海边看看。”

他歪着头猜测:“是去散心吗?想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不,我是去找人。”我抬眼望向他,格外认真地对他说:“我要去找我男朋友,很多事情,我需要跟他说清楚。”

“那为什么要去日照呢?临海城市有很多啊,我记得你之前是说他离家出走吧,既然没有通知任何人,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日照而不是在青岛或者北戴河呢?”黎昕臣问我。

对啊,为什么是日照呢?

像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我定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无比认真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

黎昕臣直直看着我,眼神复杂。半晌,他终于缓缓笑了起来,唇角的那道法令纹浅浅勾起:“既然你已经有定夺了,那我就不劝你什么了。不过,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东西,我的手机号你知道的,有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私人时间也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他像个温和耐心的长辈一般对我细致地交代着,我突然就被感动了。这样一个人,一个我只能定位成朋友的男人,却要比我的父母还要关心我。

于是我也笑:“好啦好啦,知道啦!话说,黎昕臣,你要是有个孩子,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话刚说完,黎昕臣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没有接,任由iphone的经典铃声肆意回荡在车里。

我有些好奇地看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眼,却没看清来电显示,于是用手指点一点他的胳膊,说:“接电话啊!你这样让它继续震动,可费电了!”

黎昕臣依然没有动,然而脸上却难得流露出一种疲态。他缓缓叹了口气,然后按下静音键。我想,我们都低估了对方的执着,我只看见手机屏幕继续亮个不停,直到很久以后,大概过了四五分钟,手机终于屏幕终于黑暗了下去,再无声息。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黎昕臣一眼,车内的顶灯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格外低落。

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好奇,于是冒着被人讨厌的风险,试探性地问他:“刚才那个电话……是女性打来的,对不对?”

他的表情这才有所松动,有些好笑地瞥了我一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哼了一声:“你才多大啊,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得跟我差了多大辈分似的!老实交代,刚刚那个是不是你的情人,被你无情地抛弃,于是大晚上的找你哭诉来了?”

他终于被我丰富的想象力打败了,无奈地笑了下,只得老实承认:“第一,我即将迎来自己的30岁生日,至少比你大了三四轮,跟你比起来,你就是个孩子。第二,刚刚打来电话的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们现在正在冷战,双方都需要时间冷静思考,所以我不想接她的电话。明白了?”

我被他的答案震惊了:“天啊,你居然30岁了?可你看着好年轻啊,我一直以为你最多也就比我大个四五岁!大叔,阿泽西,”我学着韩剧里的小女生嗲嗲地卖弄了几句,在得到他的一个白眼之后,终于干咳了两声,回归正常,“我说,你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跟宁霜相亲啊?你自己估计也就是凑个热闹,可万一人家姑娘喜欢上你怎么办,这不是害人家呢嘛!”

“呵,说你是小孩子,你还真是孩子气,怎么就那么天真呢。你是宁霜的朋友,自然该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像我们这群人,一向都是听从家里的安排,父母享有绝对主权,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的女朋友不被家里认可,而我们恋爱多年,在很多事情上不但没有磨合好,反而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所以我一直……如果分手,对她来说太过残忍和不公,毕竟她把青春都给了我。可是这样拖下去,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多,家里的压力,她给我的压力……我现在没又办法跟她结婚,所以我觉得这样对她其实更不负责……”

黎昕臣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着他此时疲惫而又叹息的神情,鬼使神差地,我上前拍了拍的手背,我说:“所有的矛盾和痛苦都是暂时的,难以抉择,说明你还在意。别想那么多了,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你瞧我,喜欢就勇敢地喜欢,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义无反顾、不问明天。但如果不喜欢了,就要勇敢地放弃。人世间的大部分痛苦,都是不肯离场的结果。没有命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着。你好好想想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至于其他的,就听老天爷的安排吧!”

昏黄的顶灯下,男人的眼神漆黑而又深邃。他看着我,终于缓缓笑开,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在我手足无措想要抽出的前一秒又突然松开,他说:“丫头,谢谢你。你的哲学理论……嗯,让我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