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19年4月，考研失利的我经介绍来到一家检测公司实习，主要是做化学实验。工资只有固定的三千出头，选择这里不过是图“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日常不加班”的公司制度，一心只想经营好自己小家的我极度渴望过上清闲的躺平生活。

实验项目按照类型大致分为三类，刚好对应了检测部的三个小组：A是生物组，B是理化组， C是有机组。2020年疫情爆发后，新来的主任重新分配了项目，我带着手里的理化项目被分配到产假归来的阳老师组里。阳老师是北方人，却没有想象中那份粗犷，反是有着南方人白净水灵的面庞、斯文甜糯的声音，初次见面，她让我称她“晴姐”。在那一年多时间里，晴姐与我配合默契，我本着对工作谨慎的态度，总要仔细了再仔细，动作上便不如其他同事利索，当听到别的组长点评我“动作缓慢”的言论时，晴姐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我解释，这让不善辩解的我心存感激。

2021年底，领导层开会一结束，晴姐就赶紧找到我：“会上说，年后要并组，我们手里现有的很多项目会被分出去，并组后你就没这么辛苦了！”

我手里分出去的多数是步骤繁琐、结果不稳定的项目，合并的是步骤略少、结果相对稳定的，咋一听是利好消息，但我心里却有着三大顾虑：一是新项目多为有机类，需要经常接触易挥发的有机试剂，这对即将备孕的我来说不是个有利环境；二是多了个徐组长，双领导不同的管理风格会增加共事的摩擦，况且这还是个性格十分强势、手段十分老练的人；三是合并的同事，小姜与小唐，此前我们仨是私底下无话不说的关系，也正因此，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最终分道扬镳，不在一个组还好，如今合并怕是矛盾不断。

小姜初来是在匡老师组里，跟带她的前辈们走不到一块去，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我们的交汇点出现在某个冬日午后，我正在公司外面的走廊里躺着晒太阳午睡，小姜搬来椅子在我旁边躺着，主动跟我唠嗑：家住哪里，几口人，男友什么职业，如何相识相恋…出于礼貌，我不好打断她说话的兴致，只能压制住自己正浓的睡意与她搭话。

人与人之间信任的产生正是从所谓的“知心话”开始，但这种信任往往建立在错觉的基础之上。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知心话。她用那些话换取了我百分百的信任，我也与她说了些作为对等交换。在烧烤摊上，她的那句“你是我离开学校后第一个真朋友”着实感人，纯真眼神里流露的情感，是我在其他同事眼里所看不到的，我因此对这段友情深信不疑。

既是朋友就该相互照应，工作上相互帮衬、生活里逛街撸串，但日子一长我发现，刚开始那种相见恨晚的好感有种逐步演变成“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趋势。

比方说，当别的组长需要帮忙时，倘若找到我，我会按照要求去做，完事后也就算了，历来也是这样的惯例；小姜却觉得自己充当了廉价劳动力的角色，做了自己分外之事就一定要有所好处，哪怕是一个红包一顿饭。我对她的说法感到新鲜，佩服她发着暗戳戳的朋友圈迫使徐组长请了大家一顿饭的“壮举”。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她的直言直语、路见不平，与我的胆小怕事成了鲜明对比，好几次我劝她得过且过，反被她一堂话堵得哑口无言。她的存在像根刺，我原以为她只是会刺伤别人，而我有着“朋友”光环的笼罩应该不会被中伤，但事实打脸总是来得太快。

自工作得心应手后，我开始转移关注点，三千块的工资常常捉襟见肘，要是赶上购物狂欢还得透支花呗，所以我需要转战业余时间，买点基金、写写稿子，尽可能地丰富生活。副业的起步使我对办公室的人际关系不再上心，其中包含了对小姜的热情回应。她开始说我变得“冷淡”、“凉薄”、“薄情寡义”，说她是在用她的热脸来贴我的冷屁股，疲于工作与副业的我不明所以，只好变着法儿哄她、给她解释，可事不过三，这样的把戏玩得过了，让立场总是处于下方的我多少有些想法：你仅仅是个朋友，不是我的全部，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凭什么总是要来哄你开心、在乎你的感受呢？退一步讲，朋友间的将心比心，难道只体现在我单方面的讨好上吗？

我深知小姜这个人不太愿意接受别人对她的批判，于是想要将这段关系冷处理。就在我与小姜的关系尚未明朗化的当头，小唐粉墨登场了。

小唐是我大学的同门师妹，是我动态里的“头号粉丝”，——无论我发了什么动态，她都是第一个点赞的人。大学里我与她仅有的一面之缘便是在实验室里的闲聊，她说她有位计算机专业的男友，当时打算去美国深造，而她也计划毕业后跟着男友去国外发展。时隔几年，我想起这，便主动发去消息问她近况。

“师姐，过得不好啊！考研惨败，考公落榜，助学贷款在催着还，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工作也找不到，日子好难啊！”

没想到，她竟过得这般的不如意。

“师姐有合适的工作介绍吗？”

看着小唐的这句话我犹豫了下，要说工作还真有：徐老师手下的菲菲因婚后上班离家远，早就向徐老师提出了辞职，只是徐老师一直没能物色到合适的接班人，此前还在实验室为这事发愁。我念着徐老师一顿饭的人情，刚好眼前小唐又急于需要工作，便把情况顺势一说，从收入到环境、工作内容，无一遗漏。

小唐几乎是没思考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我连忙把消息传递给徐组长，且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小唐的实验技能、工作态度，徐组长第二天才给出“予以一个月试用”的回复。我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是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