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场诗曰:
王朝兴替谁人称魁首?
黄袍加身只为坐龙楼。
谁人熬得住冬寒夏暑,
风吹过不过黄土一抔。
话说曹操一世枭雄南征北战,却终敌不过星河流转,时光易逝。
及至建安二十五年早春,曹操北方霸业已成,却已两鬓秋霜,每日里头痛欲裂。入夜后,又惊见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并伏完、董承等无数人立于愁云之内,血污满身声声索命。
曹操自知阳寿将尽,于大殿中招来卞夫人、孙姬、李姬、周姬等十四个妻妾⑴,分香卖履交代后事。
当夜,曹操屏退左右,回视一生,自觉金戈铁马征服四海,大丈夫也算不负此生了,只是心底尚余一小憾。
原来,细数三国群英,吕布高大英俊,刘备气宇轩昂,关羽堂堂一表,孙权碧眼紫髯……相较之下,曹操却天生黑矮,自认死后庙堂塑像,又能怎么塑?想来所耗泥巴都比别人少一半。
曹操越想越恼,心道关羽虽败走麦城,但死后关庙泥塑却高大威猛之极,周仓在一旁扛刀恰好矮他半头,主次何等分明。想来自己死后立庙,难不成小鸟依人般背靠丈八大汉许褚、典韦?这……入他娘!
昏昏沉沉中,一缕奸雄魂魄带着小憾,如柳絮般飘飘荡荡直升天际……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神州兴替不过长河里浪花一朵:
晋之秋风扫落叶,
南北朝之晚风映残阳,
五胡乱华之遗恨断肝肠,
大唐盛世之八方万国来贺,
大宋王朝之东风夜放花千树。
……
城头变幻大王旗,及至北宋宋徽宗宣和年间,曹操的魂魄游走于天地间,已历经八百九十余年。
寒暑更替,同是一年早春。
山东阳谷县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万千柳絮随风而起,城东紫石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炸糕、酱肉、肉包小摊香气四溢,一处二层小楼内却药味浓重。
“大郎,吃了这碗药!”一个妖娆妇人端着药碗,就着闪烁烛光,将药碗递给病榻上的一个黑矮汉子。
黑矮汉子正是武植,因在家中行大,街坊四邻皆称其武大。
武大挣扎起身接过药碗,道:“你救得我活便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就是我兄弟武松回来,我也绝口不提。”
妖娆妇人正是潘金莲,她拭泪道:“我吃那西门贼官人哄骗,如今已知错。一日夫妻百日恩,今日寻了这味心疼好药来,只盼大郎早日康健。”
武大再无猜疑,点头道:“既如此,前账一风吹了就是。”
蓦然间,“咣当”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踢碎。一人旋风般卷进来,飞起一脚踢翻药碗,药汁洒了满床满地。
武大见到来人面目,腔内一股热血直涌上顶梁骨,跳起来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诱骗了我家妇人身子又打伤于我,如今我自治伤,你又来索命吗?”
来人仪表堂堂,容貌甚伟,正是西门庆,阳谷县满城皆唤其“西门大官人”。
只是这西门大官人却已不是西门庆本尊,半日前,曹操的一缕魂魄从天而降,柳絮般融入西门庆身体。
西门庆神识初时还想反抗,却如何是一代奸雄之敌,三下五除二就被曹操夺了三魂七魄。
曹操心境初定,心下大乐。旁的不说,前世小憾今世却得弥补。
这副新身板,玉树临风身雄器大,岂是前世曹操黑矮身材可比?想来庙堂塑像里刘备、孙权这些前世劲敌,谁人有此英姿?
搜索此人记忆,曹操心下暗乐,这小子却也是个“人妻控”。这不,刚刚好手段勾搭上了个潘金莲,与孤原是同道中人啊!
夺舍已成,曹操久居权力巅峰,对天下大事有着天然的掌控欲。他家业颇大,于书房中寻来邸报文抄、时局文章和大宋山河舆图一一观看,却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
对辽国,宋卑躬屈膝,每年交纳岁币银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对西夏,宋摧眉折腰,每年交纳岁币银七万两,绢十五万匹,茶三万斤;
……
“奇耻大辱!一国竟窝囊至此!”曹操心中翻起滔天怒意,暗道这才八九百年,大汉子民竟被异族欺侮至此,想当年孤在北方大破匈奴,血洗鲜卑,斩杀乌桓单于,北方异族哪个不得夹着卵子做人?
“孤这一世才二十八岁⑵”,曹操是胸藏山海之人,心道:“这岂非天意?上辈子孤终其一生也未一统三国,今生驱除鞑虏,为汉家,为天下,打下个大大的江山又如何?”
曹操今生名叫西门庆,他略一沉吟,暗道东汉都城长安西城门正好名为“安定门”,再加上一个“庆”字,岂不是注定自己这辈子要安邦定国,普天同庆?
“好姓,好名,好寓意!”曹操连说三个“好”字,胸中一股荡涤乾坤之心油然而生,不过又叹了口气,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介小县商贾,身边一个猛将都没有。
遥想当年麾下虎将如云,曹操心道此生若要创立霸业,身边绝少不了像许褚、典韦、张郃、夏侯惇等一般的虎将。
怎么办?他略一打听,满阳谷县百姓皆赞本县都头武松如同神人一般,连吊睛白额猛虎,也三拳两脚就打死了。
“前世有虎痴许褚保驾,今时阳谷县又出了个打虎武松,这岂非天赐虎将?”,曹操暗忖,又一思量,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哎呀不好!孤刚刚玩了武松的嫂嫂,又将砒霜交给王婆……不行,要收服武松,武大还死不得,再说孤也不是老虎,哪里禁得住武松一通拳脚!”
这不,他急急安排后赶来武大家中救人,事出紧急索性一脚破门而入。
眼见西门庆到来,潘金莲如释重负,心道西门大官人着实有担当,毒杀武大这等粗事我一女子岂能不怕?看来西门大官人是要亲自动手了结武大。
潘金莲偷瞄向高大的西门庆,不由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武大满眼惊恐,抄起一块碎门板,怒道:“西门狗贼,你欺人太甚,我兄弟迟早要回来的!”
曹操化身西门庆,劈手夺过碎门板扔到墙角,喝道:“大郎,从前有些误会,我特意送礼赔罪来了!”
“赔罪?”武大大惑不解,眼前可是阳谷县横着走的西门大官人,他给我一个卖炊饼的赔罪?
西门庆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实信封,递与武大道:“区区薄礼!”
武大也略认得几个字,颤颤巍巍接过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书,打开来看,却是自家二层木楼房契。
西门庆道:“这座木楼少说值得三百贯钱,你卖炊饼又赚得几个铜钱?若想买下这座宅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这座小楼,孤……姑且赠与你。”
曹操自称“孤”习惯了,险些嘴瓢。
武大满腹狐疑,心道这厮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西门庆双眉一扬,又道:“若要房契,你需应我一事。”
武大问道:“何事?”
西门庆手指着潘金莲道:“写封休书来,你与这妇人一刀两断便是。”
武大心头急转,暗想就凭这家伙人高马大,我如何打得过?但若是写下休书,被人耻笑不说,就凭我这身板模样,此生怕再也娶妻无望。
一旁潘金莲早已按捺不住,上前扯住西门庆,眼神拉着丝道:“大官人,你待奴家真好,奴家从前真是活在狗窝里了!”
西门庆肩膀一晃,震开潘金莲,他见武大犹豫,又道:“你若担心再娶不易,我自为你兜底。”
武大怪眼一翻,问道:“吃根灯草,说得轻巧,你如何兜底?”
西门庆也不答话,推开二楼小窗,支上插杆,说道:“你自己来看。”
武大身材粗矮,搬来一个小凳站上去望向窗下,只见紫石街上三名女子,正怯生生站成一排。
西门庆道:“大郎,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三名女子都是我西门家家奴,一名尚是处子之身,一名烹得好茶饭,一名虽带有幼子守寡,却是个能生养的。你只管挑选就是,她三人不敢违我心意。”
“真的?”武大目瞪口呆,心道潘金莲虚荣性淫,是决不能留家了。如今却能用这妇人换来新媳妇,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西门庆问道:“无论你挑哪个女子,我都将她认作干妹,以兄长身份再赠嫁妆百两。”
武大一颗心突突直跳,心道:“老天爷呀,一百两银子,那得我得卖多少炊饼呀!”
西门庆盯着武大,问道:“咱们‘案板上砍骨头——干干脆脆’,你挑哪一个?”
“我……我”,武大攥起拳头,大喝一声:“我……我全要!”
西门庆一个趔趄,望向窗下三名女子,三人屈膝一福,怯声声道:“全凭大官人做主。”
“好,三个都许你便是!”西门庆笑道:“取纸笔来,白纸黑字才作数。”
片刻工夫,潘金莲取来纸笔。按理说,应是武大先写休书,而后西门庆再写婚书,但武大心里怕西门庆使诈,非要先拿到婚书。
西门庆哈哈大笑,先招手让三女上楼当面认作干妹,又取出三张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蘸了墨汁准备写婚书。
谁知武大又抬手摁下纸张,搬了木凳爬上窗台,大叫:“诸位高邻,今日武家有喜,劳烦诸位上楼来做个见证,自有好酒好肉招待。”
楼下闻声喧闹起来,片刻工夫一众街坊邻里嘻嘻哈哈拥进武家。
众人看到西门庆居然也在此处,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道戴绿帽的和扣绿帽的还能如此亲热?
西门庆心知肚明,武大吆喝来这许多人,不过借众目睽睽,逼自己不能反悔罢了。他索性当众笔走龙蛇写下婚书,又向众人讲明事由,众邻里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武大喜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接过婚书、银票,连同房契身契一并收入怀中。
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一俊一丑,两人四手紧握,哈哈大笑。
良久二人才松开手,西门庆索性好人做到底,笑道:“我嫁妹,你娶妻,如此好事岂能慢待众位高邻,且去十字街狮子楼摆酒相庆,我来会钞就是。”
蓦地,楼下一个声音传来:“大郎在家吗?你兄弟武松从东京托我捎来一封亲笔信。”
众人大吃一惊,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有分教:
曹操武大化干戈,各怀心思心头乐。
闻听武松传信来,谁敢把这杀星惹?
注:
⑴史载曹操一生有妻妾十五人,待其去世时原配丁夫人已亡,因此本文在曹操将死时只召来十四人,回忆中却有十五人。
⑵西门庆引诱潘金莲时二十八岁,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王婆贪贿说风情郓哥不忿闹茶肆》中,西门庆曾问潘金莲:“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潘金莲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由此可知,西门庆时年二十八岁,正值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