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在中枢堂中坐等童贯,却看见大案上摆着的《谏联金伐辽疏》,当下大马金刀坐下翻开来看。
他翻开奏章,却大吃一惊,原来奏章上中俱是空白,通篇空无一字。
“这可奇了?”西门庆心道,这份奏章摆放位置如此明显,却偏偏空无一字又是为何?
他略一思索,想通了其中道理。想来童贯是想听听自己的见解,尤其这中枢堂中,遍及朝堂绝密邸报文书,童贯让自己随意翻看,想来是让自己遍览之后,再提出见解主张。
“这是考校我啊!”想通这一关节,西门庆当下自由翻看起堂中邸报文书来。
西门庆上一世统领魏国,军情、剿匪、民生、外交、粮草各般事务,哪个不是高屋建瓴,胸中有数?中枢堂中,各类邸报整理得整整齐齐,所言虽纷乱如麻,但西门庆看来却一目十行,更能融会贯通,在心中相互印证梳理。
他先着重浏览朝堂剿匪之策,晁盖、方腊、田虎、王庆等剿灭之法,不过是些寻常带兵攻打之策,直到看到朝堂外交方面绝密邸报,他才大吃一惊,心中掀起滔天波澜。当下对照着堂中山川舆图,一一悉心思量起来。
原来,位于辽东北势力范围内的女真族崛起迅猛,首领完颜阿骨打领兵连败辽军于宁江州、出河店,随后又此后,女真军乘胜分路进兵,斡鲁古斩辽节度使挞不野,攻占宾州,由此,辽国实力大损。
大宋朝堂上下认为,辽朝亡国在即,金朝定会取而代之,遂欲联金攻辽。如此一来,不但可向金以示和好,而且辽灭后,也可趁机收复后晋割让二百年的燕云十六州。
一份邸报显示,大宋已派出使者,自海路直抵金国,商讨联盟灭辽之事……
“完颜阿骨打?”西门庆一面看邸报,一面四中暗道,北方气候恶劣,物产远逊南方,但正是这等恶境,才能生出虎狼之辈,遍观华夏数千年历史,哪一次统一不是自北向南而生?
他边想边翻阅各类军情邸报文书,越看却越吃惊起来。
宁江州之战,完颜阿骨打起兵攻克辽边境重镇宁江州,拉开金辽战争序幕。完颜阿骨打深谋远虑,先以精干的斥候深入敌后,再先发制人,以精锐部队悄然抵近寥晦城,阵斩辽军先锋大将耶律谢十,又乘胜追击一举攻占宁江州;
出河店之战,完颜阿骨打率三千七百甲士迎战辽军七千人。以大风骤起为机,纵兵进击,大败辽兵,追辽军于斡论泺,斩俘辽兵及缴获车马﹑武器﹑珍玩不计其数,使女真军实力更强,军威更盛;
黄龙府之战,完颜阿骨打采用“围点打援”战术,巧妙地围困黄龙府,逐一扫清外围辽军据点。内外夹击之下,辽军大败而逃,黄龙府失守;
……
西门庆对照舆图,从完颜阿骨打各个战役何处用兵、何处奇袭、何处断敌粮草、何处一鼓作气、何处占据地势之利等等一一对照分析,越看越觉得完颜阿骨打的确是难得的帅才。
眼见完颜阿骨打如此骁勇善战,西门庆不怒反喜,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不禁笑道:“终于寻到一个能打的了,此人日后定成吞天之人。”
在他心里,并不惧怕完颜阿骨打,而是一种由衷的欣赏,如同上一世对关羽、诸葛亮等人的欣赏一般无二。
“何人是吞天之人?”中枢堂外,一个声音笑道。
西门庆抬头观瞧,不知何时,童贯一身便衣正立于中枢堂之外。他赶紧起身见礼,道:“童枢密休怪,看邸报看得出神,未曾察觉枢密前来。”
童贯哈哈一笑,抬脚入堂,见大案一角茶饭冰冷,问道:“可是茶饭不对口味?”
西门庆摇头道:“茶饭来时尚热,只是这一观邸报文书,心绪自不在茶饭上了。”
童贯拍了拍西门庆肩膀,道:“很好,如此忘餐废寝,想来所得颇丰。”当下,看到西门庆正在浏览涉金邸报文书,点点头道:“你可知我为何独独让你入此中枢堂遍览密报?”
西门庆道:“多谢童枢密信任。”
童贯负手而立,道:“二月初十今科武举。三年前,上一科武举殿试后选出武进士一百二十七名,弓马射艺虽多有可取之处,然策略一项,却皆是匹夫之言,或大吹法螺,或不懂装懂,或信口开河,或以偏概全,与一月后文试科举进士相差甚远。每每提及此事,满朝武官都颜面扫地。”
西门庆心中暗道,这有何稀奇?原本文臣武将各有所长,难不成让许褚去写诗,郭嘉去冲锋?善用人者,只需用其所长就是,岂能求全责备?
童贯接着说道:“我思量良久,这一科武举,以你武艺定当中弟,只是你出身阳谷,眼界未宽,策论一途怕言之无物,无法鞭辟入里,因此特许你入中枢堂一观,武举策论时,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西门庆躬身称谢。
童贯踱步到西门庆身边,见他正在查看涉金邸报,遂问道:“联金灭辽之事,你怎么看?”
西门庆心道,这是考校我呢,当下略一思考,说道:“金有雄主,若朝堂联金攻辽,辽国危矣,不过,还有三事不可不查。”
童贯“哦?”了一声,问道:“哪三事?”
西门庆站起身来,挑了挑琉璃盏中的灯芯,说道:“第一件事,辽国防御,南强而北弱,加之金国将帅极善用兵,若金自北向南攻辽,必势如破竹获取大片辽国疆土,我朝自南向北攻辽,势必直面辽国多年修筑之防线,只怕损失不小,但获取疆土远不及辽国”
童贯点点头,道:“第二条呢?”
西门庆道:“燕云十六州被辽占去已两百年之久,虽曾是我朝疆土,然如今之百姓皆在辽之治下出生长大,又有多少人愿再起刀兵回归我朝?若人心不向我朝,自是困难许多。”
童贯道:“说下去。”
西门庆道:“最后一条,我观邸报,金朝雄主完颜阿骨打真枭雄也,若与我朝瓜分辽国之后,金国即与我朝接壤,若金国寻机起兵南下,则我朝如何应对?此事不得不防,须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西门庆一番话,说得童贯两眼放光,一拍桌案道:“老夫当真没有看错你,果然见识非凡。这三条直击联金灭辽要害,枢密院上下,乃至朝堂大员,也都为此事争论不休,不过,那帮子文臣还是占了上风,说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说什么‘王师收回燕云十六州,当地百姓当夹道欢迎,皇上功勋将直追秦皇汉武’,奶奶的,尽是书生之言。”
西门庆听童贯这番言语,心道他还是赞成联金灭辽的,只是他心里却不喜欢文臣插手此事,当下顺水推舟说道:“童枢密大可不必为此上火,只当鸡鸣狗吠便了。”
童贯道:“文臣误国,尤其可恨。尤其上科状元,不过一新进文臣,居然在朝堂上说什么‘燕云自古就是中国旧地,石敬瑭认贼作父割给契丹,我太宗皇帝几次出塞与北方争夺,当今皇上英明远略,志大有为,岂有不想恢复之理?’,你听听,行军打仗岂是儿戏?这调调不是纸上谈兵吗?”
西门庆也笑,道:“童枢密将来攻辽,可差此状元郎为先锋,只怕他未上战场,便尿了裤子。”
童贯哈哈大笑,当下又指着大案上那一册《谏联金伐辽疏》道:“我来问你,若是你来写此奏章,将从何处着手?”
当下,西门庆说出一番话来,又让童贯对他刮目相看。
欲知西门庆如何写着奏章,且看下回分解。
有分教:
童贯心眼如蜂窝,问东问西难捉摸。
岂知曹郎心如海,天下大事一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