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裳倒下的瞬间,一团黑雾随之出现,又迅速消失。
谢西洲无法判断那一团黑雾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同庆云城时,柳恩裳提到的那个人有关。
那人是那团黑雾变化的?
谢西洲沉思了半晌,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魔族!
魔族从前风评不好,据说在感官上尤其是重拳出击。
谢西洲不大信,他淘到了一本三界美人册,魔族两位殿下就在上面,排名还挺高。
至于老魔尊?他还真见过。
在一位神人大哥编辑成册的沙雕榜上。
对此,谢西洲表示,你小子最好把马甲捂严实了。
关键是,这二位还只是浅浅露出一个背影。
好奇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偷偷混进魔宫欲一窥二位的风姿。
他们当然是没看见,他们自己被到处溜达的老魔尊看见,暴揍一顿丢到魔山挖矿,期限五十年。
挖矿是不能挖的了,差点沦为矿工的倒霉蛋疯狂摇人,来赎人的自知丢脸,出血不少,领着人灰溜溜走了。
魔尊血赚,笑开了眼。
那团烟雾极快的出现,又立刻消失。谢西洲敏锐捕捉到一丝气息,并悄悄开阵截留。
此刻,谢西洲仔细端详着透明小瓶子里缓慢流动的黑烟,这几天它凝实了不少。
谢西洲决定直接定位追踪。
黑烟被牵引出,朝着北方晃悠悠飘去,谢西洲当即追上去。
“开阵,破空!”
身形一晃,谢西洲消失在原地。
黑雾离开后,暂避在一处废旧的山洞里。
他如今不能动,怕伤口崩了。
容易嘎。
这里对魔族的抑制是最松的,他可以躲在这里,等着伤口愈合。
然后……
把那女人的魂魄收集起来,带回魔界献给主人。
尽管灵肉一体更能滋补,但那女人被那人护得死死的,倒不如这样来的方便。
幻境?
黑雾人无聊勾勾发丝。
啧,就这点麻烦。
他表示,不屑。
待了一阵子,黑雾人觉得愈发无聊了,缚魂瓶也自动收集满了。
收好瓶子,当即出洞。
然后……
迎面挨了一拳。
接着,压制下来了,就被好一顿狂揍。
“老实交代。”
黑雾人被捆了个结实,灰头土脸坐在地上,身上东西被扒拉了一遍,那个装着灵魂碎片的小瓶子此刻被谢西洲拿在手里。
“算了,别说了。”谢西洲摆摆手,拎着人就往梁府赶。
梁荆消瘦得厉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平静地接过小瓶子,谢西洲觉得他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似乎生机断绝,却又好像一线希望尚存,死亡的颓丧与新生的灵光共存,像两根细线,交织,缠绵,紧紧捆绑着。
他倒是不担心那人对梁荆的威胁,转身给两人留空间。
“我知道你。”梁荆看着黑雾人,目光沉沉,内里如同一潭死水。
“先前也是你从中作梗,而我毫无办法,至于现在,”他手里握着匕首,语气凛冽。
谢西洲回身,正听见利器刺进皮肉的声音。
!!!
梁荆以一种决绝的信念把匕首反手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血流如注,温热的血液浸湿了胸前的衣料。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梁荆唇色不禁发白,身形微微颤抖。
谢西洲僵住了,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呀,你干什么呀!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畔传来一阵惨叫,那是实在忍受不了了的叫声,仿佛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事实上确实,梁荆作为主人,他在此处的自毁,也意味着这个幻境的崩塌,但同时,绝对的掌控性使得他脱离这幻境时,有能力选择毁灭的方式。
极其幸运的能力赋予。
梁荆的能力:空间重置。
他进入共夜山之前,早就开始了修炼之道,空间绞杀,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谁的世界,谁做主宰。
这是流传已久的法则。
由于时间流速的不同,梁荆进入自己的幻境已经待了五百年,只不过一无所获。
后来,他短暂窥探到一点来自神秘的消息。
冒着神魂寂灭的风险,交易完成,他得到了被封印的灵魂。
作为附加条件,他获得了一定能力,在察觉到谢西洲的气息靠近时,毫不迟疑把人拉了进来。
这些谢西洲统统不知道。
有人在遥远神秘的虚空,昼夜不息,写下一本又一本文字不断消弥的书册。
挽救他岌岌可危的灵魂。
意识坠入黑暗,深陷混沌之中,他最后一瞥,是梁荆染血的胸膛,还有一个精致的瓶子。
瓶子空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里面的灵魂被放了出来。
又回到了讨厌的感觉,在安静到听得见自己心跳声的地方,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像一场酷刑。
这样的环境里,谢西洲状态极差,他好像天生就不适应这样的情况。
或者说,他不适应人的姿态。
身体仿佛束缚上层层枷锁,莫名的疲惫,喘不过气。
时间长了,他再也不能用睡觉来消磨时间。
困在这里,不知岁月。
睡不着,却总是容易惊醒,谢西洲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的时候,已经开始止不住发抖了,像一只惊弓之鸟。
那一瞬间,就一分那一秒。
谢西洲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
离开这里!
可是,他控制不住的难过,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啊。
情绪上涌。
谢西洲死死咬住嘴侧的软肉,感到有点发麻。
我不想哭的!
可是真的好疼啊!!!
我为什么要活着?
或者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多出来一个我?!
人间的一切都很恐怖。
真的好疼啊,密密麻麻的痛感流向四肢百骸,谢西洲似乎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身体碎裂的感觉。
连灵魂都要湮灭的痛处。
“梁荆。”
“梁荆!”
“裴潇沂。”
“林声白。”
“苏……”
他神志不清,口中开始胡乱喊着名字,那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被他一个一个挖掘出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忘记。
刹那间,火光冲天。
就这样不停与记忆做抗争,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一遍一遍的冲刷。
“还不放弃吗?”
“撑不住的。”
女子坐在柜台后,神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来买你这里的纸。”
“我这里的纸,很贵的。”
“我带了很多钱的!”
女子低下头,拿出笔又开始写。
“你怎么天天写啊,歇一会儿行不?”
“换笔了?”
“那支笔坏了还没好?”
少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你的纸。”女子面无表情递出一叠纸,侧了侧脸,示意道,“你可以离开了。”
少年急忙宝贝似的接过纸,高高兴兴走了。
女子低下头,静静看着纸上的字。
墨迹未干。
窗外时光流淌,岁月更迭不休。
碎金浮动,卷起微小尘埃落定。
彼时风急雨骤,白雨跳珠。
闻声密密而下。
霎时,雨雾四起。
院门“哐”一下又被重新推开。
少年珍惜着护着怀里的东西,急急忙忙冒雨而来。
“那个,呃,抱歉,避雨。”他有些羞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细看,里面隐约还有几分狡黠和得逞的骄傲。
……
女子看了看,搁下笔,原先写满东西的那面光洁如新,前后亦如是。
“开新书了?”少年说着,凑过来就要拿起。
不待碰到,那书竟然自燃起来,一会儿功夫就烧得干干净净。
在桌面留下一堆留有余温的灰烬。
少年:……
如果我说,遇到书碰瓷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