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屡遇不顺

我们虽然没有能力拒绝所有的不幸和痛苦,但我们同样没有任何义务去承受任何忧伤和悲哀。

入行一年多时间换四家公司,颜明月并没有怀才不遇的不甘,也不认为价值被低估,只觉得被那群总想白嫖之流屡屡压榨,不屑亦不服。

到新公司入职前,她用一周时间到外省游玩了一圈,旅游团里的人说,她比刚来时的气色好多了。这让她不禁感慨,看来飞脑真的是地狱训练营。

颜明月到风飞扬公司上班,一切尚在熟悉与适应中。当初面试时,张川说公司股东看过她的作品认为水平好。虽然颜明月多次听到外省公司的领导说过类似的话,心里还是开心。

可在这家公司也有让她不太开心的事。上班第一天,她发现原来奥田里的一个设计助理谢丁也进了这家公司。她不想被关注,就对谢丁说别跟奥田的人说大家现在是同事。但后来这惹人嫌的小子,转身就把事情说给奥田的同事了。

在这家新成立的公司里,业务还没有正式开始,颜明月的工作并不多。在网上看资料时,李依依发来信息,“好烦啊,那傻逼设计师,做的稿子差劲得要命,客户也是奇葩,动不动就改这改那,还说项目的配套能否再增加些亮点,真能折腾。服务这种烂项目,就算是多亮的金子都发不了光。”

颜明月不想接茬,和李依依曾经在两家公司做同事,她的负能量已经领教不少,也就不想多劝,仅是淡淡地说,“哪里都一样。”

“你那边忙吗?”

“还行。”

“我都想去你们公司了。”

颜明月听到这,心里一阵鄙夷冷笑。当初我前脚刚进飞脑,你就后脚紧随入职,如今又想玩这招,然后再把我挤走?想得真美!

李依依见颜明月没回应,继续说,“我这边现在天天加班,妈的,万恶的资本家。”

“资本家虽然可恶,但飞脑还远远不如资本家。国内那些大公司虽然加班多,但至少钱也给得多,而且有加班费和餐食补助。在飞脑啥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连正常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曾倩是既要人卖命,又要人专业能力在行业第一,却只想给菜鸟水平的工资。说资本家太抬举那两口子了,飞脑老板给资本家当狗腿子都不够格。被资本家剥削的员工,晚上九点后下班可以打车报销,我们到十一点半后打车才能报销。而且十一点前下班,第二天还要九点准时上班。”

李依依赞同道,“也是,资本家的员工加班还不一定比我们多,烦死了。给那点工资像打发要饭的。”

颜明月看这信息不想回复,只在心里嘀咕,当初是你主动想进飞脑的,又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让你进。

李依依又问,“你在那边待遇比飞脑高吗?”

“嗯,不然跳槽有啥意义呢?”

“感觉你运气很好,每次都能找到高工资的工作。”

颜明月不想辩解,她发现从奥田到飞脑,李依依一直都在跟自己比较。倘若找的工作工资比她的高,或是有人主动给自己推荐工作,她定然说是运气好,或是科班出身占优势。

文笔好跟广告做得好没有直接关系,颜明月在做策划之前,并没看过多少书,无非是在工作时足够认真努力,把别人花在勾心斗角上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上,承认别人的成绩怎么就那么难呢?

再说了,飞脑的曾倩比赖皮猴还精,比铁公鸡还抠,给我的工资比你李依依的高,可不是因为我运气好。柯扁台当初给你的工资比我高得多,你怎么就不说你运气好呢?

因为这样的同事与职场经历,已让颜明月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跟同岗位的人做朋友,因为有利益冲突。

虽然她不会去跟人勾心斗角,但总会有人见不得她好。况且,她在飞脑的工资比李依依高,并不代表她的工资高。

以前去筹美广告面试时,那家公司的总监黄江跟罗浩是朋友,当时可是说她的水平跟罗浩不相上下。这话若真,拿着普通文案策划的工资做总监水平的活,工资高低自知。你李依依只看到我的工资比你高,却对我一次次帮你们的项目善后视而不见。

李依依似乎还不想结束聊天,“如果让你回来,你想要多少工资?”

颜明月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心想,你是又在想跟我比吗?还是飞脑想让我回去卖贱命?

“没有如果,从我走出公司大门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李依依看到这句话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也是,这种烂公司,早走早解脱。”

自从颜明月离开飞脑后,李依依负责的项目不过稿时没人帮忙了,客户常常投诉出品质量。曾倩当然知道李依依跟颜明月之间的差距,但她不可能主动找颜明月回来,觉得这样只会助长她的气势,所以才让李依依婉转试探。

对于颜明月而言,从离职当天踏出飞脑那一刻,就永远不可能再踏入那扇门了。而曾倩却还想着,怎么在工资上抠一点,给少一点这事上算计。

如今的飞脑,除了罗浩、李依依,还有两个新招进来的毕业生。

李依依觉得自己在公司也算元老了,开始满腹牢骚地跟罗浩抱怨,“现在公司就我一个熟手,那两个新人屁都不懂,每天的工作累死了,公司给这点工资就是打发要饭的。”

其实李依依的工资试用期过后已经加了五百元,但章如圭当初给开的确实很低,加五百依然达不到李依依的预期,她希望工资比颜明月原来的高。

原本跟李依依关系甚好的罗浩,在两个文案策划相继离职后,态度上对李依依也没以前热情了。尤其工作方面,随着颜明月的离开,平时只负责审稿的他,如今也得自己动手写稿,还要指导新人。以前加班是玩游戏,现在加班是真写稿,日子不好过了。

龙行湾马上要解约,别的项目也时不时投诉出品质量不行,罗浩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还常被曾倩骂。这种情况下,李依依还在他面前怨气重重,没几天时间,两人的矛盾开始急剧加深。

罗浩第一时间把李依依想加工资,以及对工作不满的情况告诉曾倩,得来的仅是轻飘飘一句,“不必理会”。

在公司创立之初,曾倩找朋友在电脑上都偷装了网络监控系统,所有人的聊天记录,网络操作情况都被实时监控,这件事除了装网络的朋友与她和章如圭,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依依平时跟颜明月玩心机,在罗浩、柯扁台面前搬弄是非,这些事曾倩都知道,也乐得看热闹。就像鹬蚌相争那般,她只需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即可。

但通过聊天记录也知道,李依依的野心与能力有差距,她太浮躁难担重任。曾倩需要李依依牵制颜明月,但不是让她把颜明月挤走,事情办得不利索还想加工资,也不瞧瞧自个有什么能耐。两个文案策划走后,曾倩心里对李依依颇为不满。

李依依给龙行湾写的杂志软文没过稿,罗浩让她重写,已经修改过两遍的李依依又开始闹情绪,“整天就知道改改改,这神经病客户要求还真多。”

“快改吧,客户急要。”罗浩压着心头的不满,面无表情地说。

“写不出来,妈的,这点破工资,天天加班卖命。”李依依肆无忌惮的推开电脑键盘,身体往椅子后一仰靠,自顾自生起闷气来。

罗浩终于被惹恼了,“你拿公司的工资就得干活。”

“那我就不干了。”

“随便。”

李依依对罗浩的回应非常生气,便直接给曾倩发信息,“曾总,我辞职。”

曾倩看到这条信息先问罗浩,在得知情况后心里自然有了答案。

她故作不明地问,“怎么就不干了呢?”

“不开心,做不下去了。”

“那你跟罗浩说一下,听他安排便是。”

李依依猛然一怔,曾倩的这个反应让她出乎意料,但事已至此,只能离开了。

她迅速跟黑力的总经理郑禾联系,原来嫌那边给的工资低,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过去。

跟郑禾谈妥入职的事之后,李依依在网上找颜明月聊天。

“妈的,不干了。”

颜明月对李依依这样的开场白并不觉得奇怪,大抵又是浮躁了,这也是以前不少人对她的评价。

“怎么了?”

“今天跟曾总提辞职了。”

“哦,找到新去处了呀?”

“还没,你那还招人吗?”

“这边是新公司,业务刚开展,不忙。”

网络那头停顿片刻,再道,“我准备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去放松一下也好,我离职后跟团出去玩了一个礼拜,被团友说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李依依心情很不好,俩人聊到这,便不再说话。

李依依带着对罗浩与飞脑的种种不满,怨气冲天地去了黑力广告,然而这一次跳槽,并没有带来薪资的多少上涨。各换公司后,李依依跟颜明月的工资差距更大了。

黑力的总经理郑禾,业内传言的情况跟曾倩是同一类型,都是靠床上功夫在地产圈睡出一片天地的。

在风飞扬,九个人的新公司虽然工作轻松不加班,但颜明月短暂的自在之后,又变得不开心了。新公司广告部与营销部的业务拓展并不顺利,松散的环境让大家在工作上有所懒怠。颜明月感觉团队也不给力,除个别同事的专业度还不错,大部分人都像在混日子,又自我感觉良好。

广告部只有颜明月与谢丁两人,这个谢丁原来是柯扁台的朋友介绍进奥田的。那时刚从一所职业技校毕业,一些做人的规矩与基本教养都不懂,常将抽剩的烟头随意乱丢,曾因此被李依依在办公室里大声开骂,在能力上只能算是个设计助理。

跟这样的人搭档做事其实很消耗能量,刚进风飞扬开项目工作会时,谢丁当着全公司人的面,说颜明月写的文案不好做设计,说了一遍颜明月不想理他,又重复第二遍。结果被张川看不下去,说了一句自己水平不行,就怪别人写的不好,这才令他闭了嘴,但此后依然不止一次又重复这样的话。

在颜明月眼里,他真就是个嘴欠人贱的毛头小孩。

颜明月在奥田时,大家都知道她会做设计与动画,这个谢丁跟颜明月再次成为同事后,一边嫌弃她写的文案不好做设计,一边又想让她帮他做三维设计。

颜明月看谢丁平时的设计稿水平,还是助理级别,却又极度自信。此时距颜明月离开奥田已经一年多了,这么长时间,当初那个刚毕业的小助理,显然在心智与能力上都没有成长。

还有营销部一个刚入行的策划叫李美丽,平时特喜欢对广告创作指手划脚,还主动添加了颜明月的QQ,要对文案和策划内容提意见。颜明月觉得李美丽跟谢丁简直就是绝配。

入职不到一个月,颜明月已心生去意。

筹美广告的HR让她去面试,那家公司的创作总监黄江原本是飞脑的总监,他去了筹美后,罗浩就从深圳到了飞脑。这两人跟曾倩是深圳博田时的同事。

入职飞脑之前,筹美也录用了颜明月,最终的选择让她经历了三个月的痛苦。

找颜明月的HR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她曾经到筹美面试过。她去面试后,黄江说等通知。

第二天罗浩在网上找颜明月,“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做,要不然回来吧,工资加八百。”

颜明月觉得罗浩还是过度自信了,不愿与他多说,只是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罗浩再道,“其实加八百不少了,依依过了试用期才加五百。”

“谢谢,不需要。”

“加一千,这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高价了。”

颜明月心想,罗浩真的是很好的狗腿子。

罗浩与黄江本是好朋友,颜明月的动向被罗浩知道一点也不奇怪。黄江在面试时说她的水平跟罗浩差不多,既然有这样的认可,录用这件事至少在能力上不会是问题。而罗浩想让她回去的背后,定然是曾倩的意思。

对于黄江而言,前老板想要的人,他自然不好录用。在罗浩说明意图那一刻,颜明月知道筹美那份工作可以不用考虑了。

在颜明月的职场字典里,没有回头草这一说。我在的时候不珍惜,走了又想让回去,我又不是你们的玩物,屁颠屁颠地任由你们,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还无怨无悔。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颜明月想到当初陈琳离职时,公司没挽留,李依依亦是如此。而自己在离开时不但没挽留,还被羞辱水平差能力不行。

当初一直在我面前夸赞的陈李二人,走后没找她们吃回头草,反倒是让水平比那俩还差的人回去,还是加钱让回。对此颜明月的脑子里不禁冒出无数个问号,究竟是谁脑子有病?

莫非他们觉得我是只坏马,就爱吃回头草?还是觉得我喜欢吃那又肥又腻还满是腥气的回锅肉?不对,是把我当回锅肉了吧,能让他们吃到满嘴流油,脑满肠肥。

婉拒了罗浩之后,颜明月继续找新工作。这天去了家奇葩公司面试,老板没聊几句就问,“你结婚没有?”

颜明月有些不高兴,她低垂着眼帘看桌面,克制住情绪,拧紧眉头冷漠反问,“这和工作有关系吗?”

对方笑了笑,“就随便问问。”然后转移话题。

这样的面试问题,颜明月不止一次经历过,也知道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面试中所谓的随便问问,大抵是披上闲聊外衣的满腹心机。至于为什么这么问,只有问的人心里最清楚。

没结婚,意味着家庭牵制不多,可以多加班,更不用担心孕期产假,这条至少她过往遇到的老板百分百都有此想法。还有的老板,不知是不是想为公司找不到老婆的男性谋福利,尽喜欢乱想与胡搞,动不动就拿到公司面试的女性调侃,给公司老光棍意淫配对。

有一种最是恶心,以为自个名字后带着个总字,就想通过招聘便利泡妞。哦不对,应该说白嫖更准确些,嫖工作嫖身体。哪怕对方是正经女人,根本瞧不上他们。

曾有老板在面试颜明月时主动说自己离婚了,这让她感到可笑。你已婚、离婚还是母胎单身关我屁事,难道以为这样说,女人就会为了未来老板娘这个身份,哪怕拿低工资,甚至不要钱,都想为你工作?这是来招聘,还是来招嫖的,畜生还想白嫖正经女人。

你如果任劳任怨,他们就使劲压榨;你如果斤斤计较,他们就挤一点点油水给你;如果认为能通过玩暧昧将利益最大化,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搔首弄姿,没准还能顺带白嫖到手。

所有的小心机大龌龊,让颜明月看到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能带电脑上班吗?”那个奇葩公司老板的问话,将颜明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瞬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表情,看着那个浑身油腻腻的男人,她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虽然她知道有些公司里员工会自带电脑上班,这当中有人可能图方便,就是喜欢用自己的电脑。但她还没经历过广告公司要自带电脑的,还是老板要求。

她立刻阴沉起脸,闷着声音说,“不行,电脑太重,我不想天天背。”

那老板显然看出她的情绪,连忙说,“我们这边有配电脑,我们专配苹果电脑。”

颜明月不回应,只是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老板。又是问结婚没又是要求带电脑,这不仅仅是想白嫖,简直是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一个连办公电脑都想让员工出的人,还说什么配苹果电脑?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有些公司将员工上班自带电脑视作理所当然,有的公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用配置极低的电脑,以致于工作无法正常进行,员工不得不自带电脑。还有的公司在招聘时,把给员工配办公电脑视作福利。这类公司如果你跟他开口要月薪十万块,他一定觉得你神经病,但你若说只要月薪一千块,那他可能会开心到流口水。

颜明月觉得这一天真应该去买张彩票,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无耻的白嫖怪。

最后要离开的时刻,奇葩公司老板又说,“我们的要求很高,要先看你做方案的水平才决定要不要,我一会发个项目资料到你邮箱里,你先做好发给我,再根据你的水平谈待遇。”语气中极尽傲慢与理直气壮,一副我给你做方案的机会,都是天大恩赐的德性。

也不知这老板在做什么美梦,连电脑都不舍得配,却还一副自己公司牛逼到一塌糊涂的蠢样。

早知是这种货色,就不该来面试。

过往的经历中,有些公司在面试谈到工资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能给的钱远低于颜明月的期望值,会直接说“看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呀。”

别人不认可她的能力,她尊重,或许自己的水平真达不到别人的要求。但有些否定更像是傲慢的PUA式羞辱,还有的是过于高估自己而低估别人。这样的公司,颜明月只会后悔浪费时间去面试,不会因此自卑。

最瞧不入眼的,是那些一边嫌弃她一边又想要她的,不就是想白嫖吗?

被奇葩老板恶心到的颜明月情绪低落,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路上。只听到一通吼叫式的歌声,伴随着三轮车子疾驶而过,是一个快递小哥在唱歌。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小区门口,那小哥拎着装快递的麻袋进了小区,依旧欢欣雀跃的吼着歌儿。

她听不清他唱的是啥歌,也听不出歌喉究竟好不好,但在那没心没肺式的街头狂轰滥炸里,让她有一种感觉:其实生活,似乎也没有太糟糕吧。人总要在支离破碎的世界里,为自己找一点希望,用来支撑那鸡飞狗跳的每一天。

已将近中秋节,颜明月理想的预期是国庆后能换工作。傍晚下班回家路上,她的短信铃声响起,打开一看,“值此中秋佳节之际,熊忠敬祝明月阖家欢乐,万事顺意。”

颜明月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细看,没错,就是熊忠。

看着手机屏幕,颜明月心生疑惑。嘿,这狗熊哪根筋不对,一个老板给曾经被他嫌弃的前差员工发祝福短信。

他难道忘了当初嘲讽她水平差,忘了离职后在公司说她的各种坏话?想到这些,一丝不屑的冷笑挂在颜明月的嘴角,她迅速将这信息删掉,嫌脏了自己的手机。

不久之后,颜明月在逛商场时,偶遇已经到开发商那边当策划的吴乾。他说熊忠公司那几个项目,要么服务到期不再续约,要么中途客户解约,大河马已经倒闭了。

颜明月离开公司不到半年,熊忠原本四个项目变成零个项目。

水晶宫合同到期后不再与大河马续约,而是将项目转给黑力广告服务。福来湾在颜明月离开不久就常投诉出品质量不行,导致销售业绩越来越差,两个月后提前解约。另外两个项目也相继不再服务。

得知这些情况,颜明月对这家前公司的倒闭没有半点同情。她服务期间,这些项目的工作都在正常推进,熊忠那会儿还害怕她抢他的客户,最后却变成了自己把公司作死。

颜明月走后熊忠招了两个策划,以他当初对她离职前后的态度与行为,也不知他会不会责怪,是那两个人把他公司干倒的。

以前熊忠说算命先生告诉他,适合去南方发展,能发大财。他在云州省也算挣了些钱,水晶宫每月四万元的服务费,是几个项目里收费最低的。他只需拿出这个项目挣的钱,就足够支付公司的所有开销还有剩余。剩下的都进他腰包了,就这样还想往死里压榨颜明月,人走了还要骂骂咧咧。

颜明月有点幸灾乐祸,到底是德行配不上那些钱财呀。又或者,因为太欺负人,现世报就踩着风火轮来了。

曾倩把小付叫进办公室,“明月的工资发到她卡上了,你跟她说一下。”

“行,我一会说。”

曾倩又问,“你最近跟她联系过没?”

“没有,她离开后就没联系过。”

“你待会婉转问问她,看她有没有意向回公司。”曾倩在网上看到颜明月更新简历了。

“那我跟她说,如果愿意回来,我可以帮她跟你说,这样行吗?”

“再婉转点,先试探试探,跟她说现在创作部没有总监。”曾倩略停顿,再道,“她好像喜欢蒂尼,我发些蒂尼小时候的照片给你,你发给她。”

小付笑起来,“曾总你好聪明,让明月想念蒂尼的可爱,然后想回公司。”

曾倩得意地笑笑,“我现在发照片给你。”

转身小付在网上给颜明月发信息,“上个月的工资打到你卡上了。”

“行,我回头看看,谢谢了。”

小付再问,“你那有做文案策划的不?”

“怎么了,飞脑让你招人呀?”

“也不敢找熟人呀,明知公司这情况,招进来怕以后被人怨。”

“也是,老板的名声在业内都臭了。”

“罗浩也走了,现在创作部没有总监。”

“罗浩去哪了,这事以前没听他说过。”

“回家陪老婆生孩子去了。”

“前段时间吴玉莫名其妙地发了几个项目的文件给我,一副命令的语气让我给她写文案。难不成公司要让她当总监?”

“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怎么可能。吴玉进公司没几天就跟罗浩暧昧不清了,晚上加班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也就你一心工作,啥都不清楚。”

“给你看看蒂尼小时候的照片。”小付连发了十来张蒂尼刚出生送到公司时的照片。小小的身子,眼神里既有对新世界的好奇,又有对陌生环境的害怕。

“哇,蒂尼小时候好可爱。”颜明月被在公司总挨揍的蒂尼小时候的呆萌治愈到了,但也仅是把这份欢喜放在心里。

看颜明月对创作部没总监这事反应平淡,对蒂尼也没过多讨论,小付也不好再多说,就换了个话题。

“你准备一直这样单身吗?”

颜明月说,“倒不是,对于男人,我虽然不要求对方非得有房有车,但必须对得上眼。”

“这方面倒是挺重要,我和我老公当初就是对上眼了才结婚的。”

本是平常的一段聊天,后来被小付并无恶意地传出去,传成了颜明月不要房不要车,只要对得上眼的男人。

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觉得这种女人一定很好搞到手,那玩玩也无妨,反正不需要花钱。还有一些自我感觉极良好的男人,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能跟颜明月对上眼的。甚至有男的在室内戴着头盔,将电动车钥匙甩来甩去,在她面前言辞淫荡。

而有些男老板则是觉得,这样的女人很便宜,把她招进公司看起来不错,他们对于自己“老板”的光环也极度自信。

活干得好,钱要得少,还很听话的员工,这是他们最需要的。于是时不时会有一些明骚暗撩的人出现在颜明月面前。

一些男的屡屡碰壁或是连壁都没得碰后,抱怨道,不是不图钱吗?

在风飞扬做了一个多月,找到下家后,颜明月匆匆离开。

新东家传奇广告是深圳地产人到滇市开的公司。虽然颜明月很不想去有深圳背景的公司工作,但在求职屡屡不顺的现实面前,她不得不妥协。

很多时候,底层的打工人,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更多的情况是,一边痛斥生活的苦难,一边又忍辱埋头苦干。

这家公司让颜明月有诸多不适,老板江北让与她水平差不多的李招姐指导她工作。李招姐将自己的工作风格强加给颜明月,甚至还单独找颜明月谈话,声称到哪去找像她这么好的领导。

颜明月在心里冷笑,我来之前,你也只是个文案策划,来了后,你就升职当文案指导来指挥我了。

有些人一旦掌控了点芝麻粒大的权利,就自我感觉良好,开始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颐指气使。颜明月觉得这样的风气之所以能成气候,根源在于老板,这不过是他的制衡术。

李招姐知道颜明月在飞脑待过,便问,“听说飞脑的老板是个高富帅,真的吗?”

颜明月露出一脸不屑的嫌弃,说道,“目测一米八左右算是高的,平时没少压榨员工,想必是富得流油,至于帅这个事嘛,眼拙的我看不出来。”

李招姐跟其他同事听了哈哈大笑。

还没男朋友的李招姐,平时下了班不愿意马上回家,颜明月作为她的下属,自然被留下。

李招姐说,“反正你也单身,就留在公司加班呗。”

颜明月不说话,却在心里骂开了,你没男人,怕孤单寂寞,不想回家不要拖着别人陪你呀。

有时候到了晚上八点多钟还不能回家,又没说加班到多久,弄得不好点外卖,就这么拖着,硬生生把颜明月拖到胃疼。

颜明月进传奇广告不久,公司竞标一个新项目幸福湾,做提案时,全公司所有文案策划与设计师都加班到半夜。

凌晨两点钟的办公室里依然喧闹,重金属摇滚乐让屋子有种震晃的感觉,设计师和客服在闲聊八卦。

颜明月忽然感觉心脏突突突地往上蹿跳,有点顺不过气来。她使劲捶了捶胸口,再摁着喉咙揉了好一会才舒服些。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心里嘀咕着,再这么下去,怕是哪天要猝死哟。江老板现在大概在家里打着呼噜睡大觉吧?

颜明月暗下决心,明天就提辞职。不对,两点多钟,应该是今天了。

然而加到后半夜快三点回家休息,下午两点再到公司上班时,颜明月又不得不收起脾气与个性,继续工作、加班。

一周后江北在工作群里发消息,“幸福湾的竞标我们赢了,接下来马上开始服务,大家继续努力。博田广告作为原来的服务方也参与竞标,但输给我们了,哈哈哈。”

阿庆原来就是博田广告的设计师,很快他在公司群里发出一张博田广告同事交流群里的截图:“那个破项目给我都不想做。”

阿庆说,“博田原来幸福湾的小组总监说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哈哈。”

江北也笑了,直接开心地在他办公室里大声吼起来,“既然嫌弃幸福湾不好,怎么还继续竞标,而且他们的服务费报价六万没中,我们八万反而中标。”

阿庆也提高了声调说,“收费比我们低还是没中标。”

老板娘白云心情不错,在群里发信息,“我们欢迎博田广告的朋友们加入。”

颜明月想起不久前博田广告叫她去面试,就是幸福湾的那个小组总监。瘦廋小小的身板,穿着邋里邋遢,长得一副猥琐模样,见面就让她写二十条广告语。

她随便应付着写了一些后,那家伙又拿出幸福湾的宣传单,让她给项目写折页文案。那一刻她才明白,这货是借招聘之名骗方案的,便直接说不写。都这么直接了,他竟然还不死心,非让她说幸福湾的宣传单做得怎么样,点评哪里好哪里不好。

颜明月克制住自己的火暴脾气,冷漠地说做得不错,对方才作罢。那是她第二次被博田叫去面试,当时真想把简历拿回来,不想将两块钱的打印费浪费在这种德行卑劣的公司里。

如今看来,当时就是博田那帮人服务不好项目,要被解约了,索性以招聘之名骗稿。

作为行业内为数不多的地产广告上市公司,博田这种企图通过面试骗取求职者方案的做法既骚又贱,实在不是一家大公司该有的行为。这也让颜明月对一些所谓的大公司没啥好感,就像一位大作家所说的那般,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虽然传奇广告在比稿中胜出,但颜明月并不认为这家公司有多好。

当初飞脑竞标诚信地产的项目时,传奇广告也参与竞标,李招姐做了创意稿,最终是飞脑拿下项目,虽然后来中止合同,但也没有传奇广告的份,而是转给以前一直合作的上海公司服务。

颜明月并不是自负的人,可这家公司无论是哪方面,都令她有所不满。感觉江北身上有一种强行撑起的自信,隐约间透着些不愿承认的自卑。

江北的日常表现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在面试颜明月时,就曾说他喜欢在KTV,以及吃饭喝酒时跟员工谈话。这样的气氛不至于尴尬与严肃,言语间是对自己高情商与管理能力的极度自信。

公司常会有团建,地点自然是KTV或是饭桌上。入职仅一个月的颜明月皆领教过,感觉更像是以团建之名的洗脑。

幸福湾竞标成功后,公司周末团建,在KTV包厢里,江北给颜明月倒满酒,让她举杯,她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然后放下杯子。

江北现出一脸的鄙视模样,长长地“耶”了一声。然后像个弹簧般抖动起全身,并开始赋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念罢指了指酒杯,“快点喝完。”

颜明月面带微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真喝不了酒。”

江北继续抖动着身子,指着酒杯又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颜明月心想,这是在教我做人?

可不爽归不爽,她还是拿起酒杯小抿一口,但江北偏就不依不饶了。别的同事也跟着起哄非让喝完,“明月,这样不行的。”“这是公司文化,必须喝。”“快喝,快喝。”……就这么一人一句,硬生生逼着颜明月喝完。

这让江北很得意,不是不喝吗?什么样的人到我这不都得顺着我的意,服服帖帖的。

过了一会酒劲上头,颜明月只觉得胃里有股东西直涌上喉咙口,头又晕乎乎的,她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起身上卫生间。走到门口时,胃里的东西顿时翻山倒海般往喉咙口外冲,她紧憋住嘴,跑进去关上门蹲到马桶前,哗啦一声就吐了出来,接着又连呕了几次。

口里涌出脏物,眼里流出眼泪,心里则如死灰般阴沉。颜明月抹了抹眼泪,心中暗骂,妈的,什么狗屁工作,每天加班也就罢了,还要陪酒,不干了。

酒精让她头昏,但脑没昏,不满情绪被暂时摁压,辞职的决心已下,哪怕还没找到下家。非要靠酒精测试别人的服从性,那不叫本事,江北直接把本就心生不满的颜明月测试到不想干了。

颜明月觉得江北有很强的控制欲,逼迫她喝酒,就是企图改造她的一种表现。

相比以前柯扁台让她抽烟喝酒背后肮脏不堪的心思,江北的意图显得善良那么一点点,他只不过是很享受改造顽固份子的成就感,以及此后因服从所能带来的价值。

在颜明月看来,无论是柯扁台还是江北,对她这样、那样要求的指手划脚,说白了都是不怀好意的利益操控。

多数时候,人并不是抗拒改变,而是抗拒被改变。

没有人能改变得了颜明月,除非她自己想改变。但有一些事情,她始终坚决不改。正因如此,致使她一次次陷入同样的困境。

她在专业上的广泛涉猎,工作中尽心尽责,任劳任怨的态度,是很多老板所喜欢的。而她身上如老实巴交、不善言辞、软弱好欺等特质,则是招致来自老板与客户围猎的理由。

这令她不堪重负,无论如何奔跑,都看不到前途,只有围猎者布下的一个又一个圈套。

周一上班,上午江北没到公司,颜明月提前跟李招姐说了辞职的事。

李招姐脸上现出可惜的表情,心中却是狂喜不已。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一些男同事对她显得很热情,这让李招姐很不开心。

下午江北抱着一个小木桶装的啤酒来上班了。他开心地对大家说,“手上的活都停一下,来喝酒。这酒很贵的,我精心挑选了很久。”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看江北在那鼓捣酒桶,感到很无语,看来这老板玩酒文化还玩上瘾了。

大家都离开座位,用各自的水杯盛满酒后,只剩下颜明月坐在工位上。

“明月。”江北手扶着酒桶看向她,眼神笑里略带责备。

颜明月强挤出僵硬笑意,摇摇头说,“真喝不了,那天喝完酒,回家头疼得要爆炸了。”

江北面子上过不去,立马拉起脸来,半佯装半发火地说,“明天别来上班了。”

颜明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她当然知道江北只是开玩笑,但这玩笑里多少带着些威胁,她向来反感被威胁,并且确实是不想干了。

待大家喝完酒,江北往自己办公室走时,李招姐问颜明月,“辞职的事,是我帮你跟老板说,还是你自己去跟他说?”

为了避免尴尬,颜明月让李招姐去跟江北说。

与传奇广告的缘分到此为止,颜明月没有半点可惜或后悔。

祼辞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但颜明月宁愿承受因失业带来的焦虑,也不愿去一些让她倍感折磨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