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那些曾对你恶语相向并捅刀的人突然态度有所转变，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有利可图。
进黑力的半个月里，颜明月日子过得倒算轻松。没有给她安排固定负责的项目，仅是穿插着做一些简单工作。
公司里最折腾人的日能地产几个项目，都是给总部过来帮忙的同事做，这让每天能准点下班的颜明月感到不真实。其他人都加班唯独她轻松，她并不觉得这种日子能长久。
就像当初刚进筹美的头两天，也是没给她安排工作，说让她先休息。结果后来往死里安排，而韩碧玲还觉得她的辛苦是理所应该。
因为同在H公司的经历，鲁青建了个交流群，将颜明月与杜芊芊拉进去，又把还在H公司的小客服烟子拉进群。四人平时闲聊笑闹，倒也其乐融融。
周末烟子忽然在群里说，“青青退群了。”
杜芊芊惊讶地问，“啊，什么时候的事？”
颜明月也感到奇怪，“怎么了，是我们做什么事让她生气了吗？”
烟子说，“不知道，我先问问她。”
颜明月也私信鲁青，“青青，是我做什么事让你不舒服了吗？”
鲁青说，“我就是不高兴你说我土豪。”
颜明月因为看鲁青平时的朋友圈很有钱的样子，要么是名牌包、首饰，要么是最新款苹果手机，还有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等等，前两天便在群里说了句，“看青青的朋友圈就是土豪。”
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的颜明月赶紧说，“对不起，其实当时真没有什么恶意，但还是说错话伤到你了，我跟你道歉。”
“就是不喜欢你说这句话，等我真是土豪了你再说吧。”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烟子将鲁青拉回群里，几个人又继续如以前般笑闹起来。只是颜明月知道，以后不能随便说话了。
鲁青最近过得很委屈，自从颜明月进公司后，她看到刘伟、程耳和汪笑杉对颜明月的态度很好。尤其是程耳，私下里还让她多带颜明月出去玩。
自己之前工作那么辛苦，颜明月一进公司就导致自己受冷落，鲁青不服。
最让鲁青不满的是，颜明月进公司后，大家都在加班，她却能吃完饭就回家，工资还比自己高出三千元。
程耳提到颜明月时，说她不像本地人，很佩服这样努力上进的女孩，语气里透着男人对女人的好感。不就是个文案策划吗，也没见有多好，凭什么大家都对她好。也正因此，在颜明月说自己是土豪时才会很生气。
黑力在滇市分公司的文案策划，除了从石城空降过来的部门总监光头哥，还有一个从总部调派过来的女孩。她抱怨公司原本说只来一周，结果待在这一个多月了。
原来本地的文案策划不久前全部离职，设计师也走了几个。颜明月不知道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应该有职场宫斗，而且剧情一定很精彩。颜明月问鲁青怎么回事，她只说原来的副总跳槽到代理公司，带走了一批人。
颜明月进公司几天后，又招进来两个女孩小强、小英，都没有地产从业经验。她们入职后，从石城过来的文案策划终于撤回总部。
公司将日能这种折腾人但品质要求不高的项目安排给俩小姑娘做，颜明月觉得她俩的心态比自己好得多，能开心加班。但也单纯的可以，有时光头哥言语间表达出对她们工作的不满时，竟然丝毫听不出来。
颜明月周末在家休息，看到汪笑杉在朋友圈发的截图，她跟设计师凌晨三点多钟的对话，“我实在撑不住了，稿子已发到你邮箱，先去休息，有事直接打电话。”
汪笑杉给这张截图配文：“心疼，谁敢欺负我们同事，我绝不客气。”
看到这番话，颜明月有点感动，虽然不知道这位领导是否表里如一，但看起来应该不赖吧。
后来跟总部过来帮忙的同事提及此事，同事带着诡笑表情说，“小妹妹，任你眼睛瞪得再大，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相。”
不久之后，颜明月体验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相。朋友圈这玩意儿，真善美、仁义爱的滤镜褪下后，尽是光怪陆离的人性百态。
下班后鲁青约颜明月到百老慧吃小吃，颜明月手头上的活不多便一块去了。吃完走几步路就到家，生活难得有短暂的舒服时光。
第二天鲁青悄悄告诉她，“汪总说你们出去吃饭怎么不带芊芊去。”
颜明月满脸不解，“昨天走的时候她并不在公司，怎么知道我们下班后干什么去了？”
“可能谁告诉她的吧。”
“管的还真宽，下班后的生活还要被干涉。”
“他们一直都这样。”
“看来汪总对芊芊还不错。”
“平时看起来不错，芊芊以前负责东方湾，把围挡广告的尺寸弄错了，被营销总骂，汪总还为她跟营销总对骂，后来很快换了营销总。”
“估计是借刀杀人吧，骂是为了搞走那个营销总。”
“不清楚，不过汪总跟我说过，觉得芊芊能力不行，想炒了她。”
颜明月听到这，有点看不懂黑力这些领导的套路了。自进入公司以来，总感觉石城那帮人心机很重。
周日晚上，汪笑杉带鲁青和新来的客服文文一起去夜总会，跟青林苑的营销总李昆和项目经理章生一起喝酒。这个项目由石城总部的团队服务，是一月一签的短期合作关系。
李昆平时人模人样，可一到夜场手就不安分了。
业界对黑力的传言李昆有所耳闻，黑力有女人公关公到客户床上的故事，真真假假不重要，今晚三个黑力女人配甲方两个男人，倒是正好。
酒喝了一会，汪笑杉离开包厢不知到哪去，鲁青一副见过世面很老道的样子，“来，李总，一起喝交杯酒。”
李昆嘴都笑得合不拢了，端起酒杯跟鲁青手勾着手。连喝三杯后，手看似不经意地往鲁青胸前凸起的地方碰撞一下，又顺势摸了一把，然而若无其事的放下酒杯。
他用炽热的目光紧盯着鲁青，只见她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并未动怒，心里愈发得意，便愈加胆大起来。给两人的酒杯再倒满酒，继续喝，继续看似无意又明目张胆地揩油。
而这一幕被旁边的章生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痒得发慌，只等机会伺机而动，同时也撩拨起文文来。
就这样几个人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勾肩搭背，时而出包厢外再回来，从八点多钟喝到十一点多钟，双方才散场离去。
临别时李昆还意犹未尽地盯着鲁青和文文，要不是汪笑杉在场，他真想送那俩人回家，没准还能再发生点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鲁青说，“刚才被李昆摸胸了，后来又被章生摸。”
文文也愤愤地说，“刚才我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李昆也故意搂我的肩膀，趁机摸我的胸。那个章生也是毛手毛脚的，好恶心。”
汪笑杉立刻摆出一脸怒气冲冲的神态，“下次他们再敢这样，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上班时，鲁青将前一晚发生的事告诉颜明月，继而说，“他们就是看我年轻漂亮。”她说这话时，眼睛看向远处，神情显得很享受，又像是在憧憬着什么。
颜明月看着这个平时化妆与不化妆几乎两个样的女人，此时正嘴角上扬，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聊下去。
鲁青偶尔素颜的时候，皮肤黝黑且粗糙，可化妆之后，就水灵灵地像换了个人，朋友圈里再高度美颜一番，便成了肤白貌美小甜甜。
看着鲁青那张人工痕迹明显的脸，颜明月心想，如果他们看过你的素颜，不知还想不想摸？况且，怎么感觉被袭胸这事，说得像是在炫耀，而不是愤怒与耻辱？
十一月开始，颜明月就被安排负责桃子别墅，她发现公司对这个项目极其重视。
石城总部及滇市分公司各一套完整团队，至少十人共同服务这个项目，并且随时会根据工作需要增派人员。而平时正常情况下，一个项目只需一个设计、一个文案策划以及一个客服。
由此可见黑力有多在意桃子别墅。用刘伟的话来说就是，“不计成本，一定要把这个项目伺候好。”
桃子别墅是由黄市集团为开发商提供代建服务的中式住宅。这家在全国多个城市布局地产的民营房企，长期以来凭着品质与物业服务获得行业内外的高度认可。
桃子别墅是黄市集团拓展代建版块的一个产品系，黑力之所以费尽心思全力配合这个项目，就是看中黄市集团在全国各地的业务。
刘伟希望通过服务桃子别墅，打造好口碑，成为黄市的战略合作伙伴。这样一来，黑力布局全国的业务版图就会迅速扩张。
桃子别墅在文案策划方面的工作，除了颜明月，还有两个来自总部的创作总监谭查与郭蓓蓓，三人作为主创共同负责。
颜明月的工作量不比那俩人少，她刚服务的头几天还有总部的三个文案策划配合一起做。设计则是以总部的一个设计总监老汪和一个美术指导为主，分公司这边的设计师小超偶尔被安排做点简单工作。客服则是以总部过来的史尚飞为主，杜芊芊因为服务东方湾被投诉，先是调整到日能的项目，后来又转到桃子别墅。
石城团队的几个人，除了必要节点会过来，平时都在总部工作，倒是史尚飞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一直都在。
桃子别墅的前身开盘已有两年，仅卖出八套别墅。这业绩跟早期的半岛墅简直就是难兄难弟，且两个项目都是纯别墅，放在整个云州省也是竞争对手。
为了更好推动销售，这项目的开发商与业内做代建最有名气的黄市集团合作，重新包装项目，于是有了桃子别墅的即将面市。
午休过后，颜明月忙着写一篇视频稿，按史尚飞的要求，是将视频内容摘录下来整合，她一边看视频一边摘抄字幕内容。
鲁青给颜明月发来个截图，是她跟一个人的对话，“港真，我觉得你挺适合做公关，我有开发商的朋友在招策划，可以推荐你去。”
“我还是喜欢做广告。”
“你考虑一下，如果想去开发商那里，随时跟我说。”
颜明月只顾着看内容，没注意谈话人是谁，便问，“这谁呀？”
鲁青说，“这是奥田的柯扁台，介绍我去开发商做策划。”
颜明月这才仔细看了看，名字是柯扁台。
鲁青又给颜明月发了两条柯扁台的朋友圈截图，一条内容是：“为他人创造价值，才能实现自身价值。不忘初心，感恩时代，奉献社会，此心光明，亦复何言？”配图有他在办公室里忘神工作的独照，与下属挥斥方遒般讨论项目的合照，还有在电脑前作沉思状的照片，一共九张图。
有一些人在柯扁台的朋友圈留言，言语间尽是溢美之词。“好老板。”“柯总好帅。”“想去给柯总打工。”……一时之间，仿佛一个成功男人形象在朋友圈熠熠生辉。
另一条内容是柯扁台跟员工们在餐厅吃饭的照片，有美食的特写，有勾肩搭背的欢笑，有觥筹交错的热闹。柯扁台给这条朋友圈配文：“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员工，感恩遇见。”
颜明月自离开奥田后，从未见过柯扁台，如今通过鲁青的朋友圈看到。那原本就肥胖的身材，如今更显得圆滚滚，仿佛一个随时会滚动的大球。脸上因开怀大笑堆起的层层叠叠皱纹，比以前衰老多了。
在颜明月的眼里，那是一张长期被欲望扭曲了的脸。她觉得那满是褶皱的笑脸，似笑非笑，眼神非常诡异，就像是明明很贪婪，却努力装作慈悲。
他在做极其肮脏龌龊之事的同时，又无比珍视自己处心积虑营造出的光鲜体面。
相由心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善与恶，虽然不是呆板的刻在脸上，但若仔细一点，在眼神里，言语间，动态的相，虽难捕捉却更真切。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善恶的纹理，会在脸上愈加深邃。
不是发几张朋友圈，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能称之为善良。在颜明月眼里，柯扁台说的每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是假的，带着欲望，藏着邪恶。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长进了肉里，既不愿脱，也脱不下来，以为真善美是自己的本色。然而时间就像一面照妖镜，总能让各种鬼怪无处遁形。
颜明月心思单纯，曾经以为努力工作，老板看到了就会善待。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哦不，是被渣欺。
在奥田时，柯扁台常对颜明月说猜不透，看不懂她。哪里是什么不懂，分明是不愿懂只想白嫖。猜不透就已经这样欺负人了，要真让你猜透，那还不往死里折腾、肆意糟蹋？
无论是职场里还是生活中，那些常常欺负你，伤害你的每一个，都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自己。
“你们怎么认识的？”颜明月语气中带着警惕。
鲁青说，“刘申介绍我们认识的，当时柯总在招客服。”
颜明月不再说话，有点怀疑这是柯扁台跟鲁青勾搭起来，故意在她面前演的戏，虽然她没有证据。
颜明月终究做不了那八面玲珑的女子，亦不想讨那四海八荒的喜。她只想独自清欢，可总有苍蝇在周边嗡嗡嗡，嗡嗡嗡。
长期打造的人设，可能因为一句话就一朝尽毁，更何况柯扁台一直对她施以各种手段算计。从第一次的算计开始，就早已将他的本质暴露无遗。
一个人要有梦想，但做梦不要想，以梦为媒闯入别人的世界更别想。
这圈子很小，行业里的人但凡换过几家公司，大多都是彼此认识，或者不认识也多少听说过。
刘申跟鲁青以前是同事，柯扁台以招客服为由认识鲁青。鲁青向柯扁台吐槽黑力环境不好，加班很严重，于是便有了颜明月看到的那推荐个工作的聊天截图。
柯扁台没想让鲁青进自己的公司，而鲁青也没真想去奥田。他嫌她拜金势利，她嫌他丑肥没钱。各怀心思的两人，彼此瞧不上，却时不时相约吃饭，一来二往间倒是聊得火热。
柯扁台与鲁青，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与正在修炼老奸巨猾的小狐狸，一切都心知肚明，又都假仁假义。
柯扁台需要这个跟颜明月常往来的女人帮他做一些事。直接出现在颜明月面前会惹恼她，打通她的人际关系网，潜移默化影响并控制她，是他能想到的高招。除此之外，他对鲁青没兴趣。
他看到鲁青平时的朋友圈里，从老家回到滇市，下了飞机就发朋友圈，“没有车子，谁能来接一下。”又或是半夜时，“谁给送份宵夜过来。”再不然就是，“想要XX的珠宝。”那是个国际大牌，虽然不算贵，但一件也得几千元。这种女人比平时不花男人钱的颜明月差远了。
一个只会花他钱，一个却能为他赚钱，柯扁台当然清楚怎么选择。
鲁青需要笼络地产圈的各个老总，为自己的上位铺路。她对柯扁台总是笑脸相迎，在帮他搞定颜明月这事上非常卖力，这也是为自己在黑力上位扫除障碍。
鲁青内心里极嫌弃柯扁台，就他那副蠢猪样儿，她根本瞧不上，倒是觉得把颜明月推到他身边挺合适。
原本跟颜明月、杜芊芊约好的周末聚餐，因为鲁青临时有事被取消。鲁青发了条朋友圈：“再来骚扰，就报警。”
起因是一个女人打电话将她臭骂一通，“臭婊子勾引别人老公，那么饥渴去卖呀，有手有脚不自己挣钱想靠男人……”各种难听话都骂了个遍，那女人扬言，谁敢勾引她老公，就撕烂婊子的脸。
鲁青不服，前一晚确实跟对方老公一块吃饭了，但吃过几次饭又不是上床，凭什么这样污蔑她。为了保险起见，她当天不敢再出门，不然在大街上被骂小三可不是啥光彩的事。
鲁青觉得，如果是你老公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又没勾引他，吃个饭而已，这种女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史尚飞给颜明月发来一项桃子别墅的工作单，写一篇项目介绍的软文，她凭着以往的经验，写了一稿偏诗意风格的发给史尚飞。
没过多久谭查发来信息，“这个不行，你要从理性角度强调集团实力作背书，要有大格局，讲集团品牌和愿景，最后落到项目的品质。”
“行，我重写一篇。”
颜明月感觉这种思路不对，但还是照着意见重写，再发给史尚飞。
这个项目的工作审核很严格，所有稿件发给客户前，都要经过谭查的审稿，他自己写的则是直接发给客户。稿子被谭查提了意见，颜明月又修改了一次，再发给史尚飞。
第二天早上史尚飞发信息过来，“明月，客户那边说不要这种风格，你把之前写的那篇稍微改一下发给我吧。”
颜明月已经被这种无用功式的折腾弄得无力发脾气，将最早那篇稿子稍调整后发过去。
下午史尚飞发来信息，“就定这版，你再把他们提供过来的产品信息加进去就行了。”说着发来几项信息，末了又添一句，“你跟查爷说一下定了这版吧。”
“你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那头不再吭气。
颜明月心想，史尚飞要让谭查知道工作情况，但又不愿在他面前讨嫌。
在创作总监谭查的指导下，修改几次的稿子发给客户没通过，而颜明月按自己想法写的，仅是微调就过稿，这事如果跟谭查说，就犹如一记响耳光打在他脸上。
这天史尚飞在工作群里发了一张对话截图，一个网名为“漫步云端”的人说，“这是我们给项目做的一个创意稿。”那是一张桃子别墅的飞机稿。
主管营销的副总经理陈健回了句，“感谢。”
平时闷不吭声的小超说，“这是飞脑的女老板。”
史尚飞又发了一张他们在江南参观黄市集团项目的照片，里边有一个穿着白色泡泡袖上衣，下身紧绷牛仔短裙，发型是齐脖爆炸头的女人。她正双手抱胸，表情冷漠地看着沙盘。
颜明月从这个女人的轮廓依稀辨出是曾倩，胖了很多，如果不是小超说飞脑老板，她恐怕认不出来。
谭查说，“这次的江南项目参观她也去了。”
刘伟愤愤地说，“他妈的，都已经吃进嘴里的肥肉了，还有人惦记。”
谭查一看这情形，知道老板生气了，赶紧诚惶诚恐地说道，“上次我跟您说过这事，是张雨给她买的机票。”
平时大家跟刘伟说话都是直接用“你”的称谓，谭查显然有些慌了。
黄市集团无论是品牌影响力还是服务费，在国内都是倍受乙方追捧的。在云州省更是多家乙方公司虎视眈眈的客户，不然刘伟也不会让平时以把控品质为主的部门总监亲自上阵，做执行层面的工作。
在国庆节前桃子别墅组织了一场江南体验之旅，邀请云州本地媒体与合作伙伴考察黄市集团优质项目。黑力作为整合推广方在受邀之列，而曾倩不知是什么理由也跟着去了。
曾倩在专为这次活动创建的交流群里发创意稿，也不知是因为免费而没用心，还是如今的飞脑水平太差，颜明月实在看不出那张设计稿好在哪儿。
张雨原来是黑力的客服，鲁青听说张雨给曾倩买机票这事后，对颜明月提起她跳槽去桃子别墅的内情。
“张雨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万总和程总都对她不满意。”
“那她是怎么去桃子别墅的？”颜明月感到不解。
鲁青扬起轻蔑的表情，“公司当时不缺人，芊芊又想来公司，程总就把张雨包装成客户总监，推荐她去桃子别墅，工资涨了几千块。”说完这话又补充道，“可能还想让她当公司眼线吧。”
“看来公司的计划落空了，张雨现在更像是曾倩的眼线，吃里爬外了。”
“大概张雨也知道当初是公司想把她踹走吧。”
颜明月脑子不够用了，怎么感觉黑力领导们这算计七拐八弯的。
“其实张雨还算幸运，公司不想要她，还给她找了条能拿比原来工资高的后路。”
颜明月继续追问，“把张雨弄走就是为了让杜芊芊进来吗？”
鲁青撇了撇嘴，“谁知道呢。”语气间明显带着不服。
颜明月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由此联想到自己，觉得无论是张雨还是杜芊芊，显然都比自己幸运多了。
这些能力不被认可的人都能被关照。而自己工作做得好，却是被炒鱿鱼逼至绝路。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觉得千般愤怒万般委屈。
汪笑杉刚到滇市分公司时，跟张雨还脸贴脸地拍起大头照，好得像亲姐妹。可在张雨去桃子别墅后，汪笑杉某天在办公室里，当众跟史尚飞说起她时，俩人都是一脸的嫌弃与不屑。
桃子别墅平时与黑力对接工作的是项目经理吕烟，跟陈健从华东区调派过来的。
颜明月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因为总是被加班。并且有时候在工作中，颜明月对安排过来的工作内容有疑问，这个女人压根不回应，可能是领导布置下来的任务，她只是传个话，也不敢去问领导。
在颜明月所接触过的众多开发商中，不少基层员工在面对领导时是绝对的唯唯诺诺。倘若在工作中遇到疑问，或是不清楚领导意思时，绝不会去主动问领导，而是让广告公司陪他们玩“猜、猜、猜”游戏。
没猜对的时候，势必造成很多无用功的产生，进而加剧开甲乙双方的矛盾。
颜明月很反感此类事情，那些对接人是生怕问了，暴露自己的无知无能，还是因为领导日常过于强势蛮横，怕被领导一口吞掉？
周日下午颜明月在家准备做饭时，收到鲁青发来的信息，“姐姐，我去找朋友借相机，马上到百老慧，你过来我们去吃饭。”
“行，我现在过去。”
在百老慧的一家面店里，鲁青把相机包放在桌上，服务员正将两个罐罐米线端上桌。
“嘿，我来得好准时。”颜明月嘴角上扬，两眼紧盯着米线，咽了咽口水。
鲁青笑着说，“看我对你多好。”
颜明月笑得更灿烂了，坐下来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罐米线拖到面前。辣椒红油溢在罐口，滚沸的汤水还在倔强地冒着泡泡，红的汤与绿的菜，还有白的粉，咕噜咕噜地簇拥在陶罐里。深秋时节吃上这一口热气腾腾的滋味，心里别提多舒坦。
“再这样下去，我要变胖了。”颜明月一边吸溜着米线，一边嘟哝道。
“就你瘦得像根豆芽一样，还长胖？”盯着手机发信息的鲁青不屑的怼了一句。
“姐姐，笑一个。”鲁青拿着手机对着颜明月提要求。
颜明月正将米线吸溜进嘴里，露出一个笑脸，左手傻傻地在下巴处比了个搞怪的“耶”。
几秒钟后，鲁青给颜明月发来照片，镜头里的她，明显比平时看丑得多。
颜明月手机里自带的相机如果自拍的话，人脸会变形，且脸上的疙瘩毛孔啥的都会被放大。此时鲁青发过来的照片，就类似于这种相机拍出来的，跟她平时自拍发到朋友圈用的APP，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
鲁青以前给颜明月拍的照片并不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她拍照就越来越丑了。
虽然颜明月自知长相普通，但此刻的照片，她可真不愿意承认是真颜。这样的镜头，颜明月只见鲁青自拍时用过一次，而且是单独发给她看，并未对外展示。
颜明月算是看出来了，鲁青自拍用的是美颜相机，给她拍则是丑颜相机。鲁青的这点心机，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在颜明月面前，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安与羞愧。这件事让颜明月心里不舒服。
她想起网上说某时尚圈女魔头发照片时耍心机的段子，一张照片里自己修成美颜，别人则是被“真性情”素颜。看来鲁青跟那女魔头在照片心机这种事上，段位相比更胜一筹。
鲁青的照片放出来都是精修过的，但对颜明月可不是真性情素颜，而是别有用心的丑颜。颜明月的照片从鲁青手机里出来，总是比别人手机里出来的要丑上几分，却没见鲁青自己的照片丑过。真应了她发自拍照时，被熟人调侃又放“照骗”的真性情。
“你借相机干嘛？”颜明月克制住内心的不满问道。
“青林苑办晚宴，汪总说要拍些照片。”
“公司连个相机都没有吗？”
“抠门的要死，上次史尚飞要拍桃子别墅，汪总让他去高旗家借相机，自己在楼下等。一个男的去一个女的家里……”
鲁青不再说下去，颜明月也不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去拿个东西而已，又不是去偷情，怎么话到她嘴里就变了味。
“公司常常用到相机，又没有多少钱，怎么就不买一个？”颜明月很是不解。
“鬼知道他们，刘老板也很抠的，以前请我们吃饭，还要拿发票回总部报销。”
颜明月暗自叹息，自己怎么进了这样的公司。作为一家随时需要设计素材，且即将上市的广告公司，平时常会有拍摄需要。竟然连一个专业相机都没有，拍照还要去找员工或员工朋友借。
吃过饭后，鲁青与颜明月到附近公园散步。鲁青说，“姐姐，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颜明月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鲁青再道，“他在一家开发商当策划经理，有一辆车，贷款买了一套房。”
颜明月看向远处，漫不经心地说，“没兴趣。”
她感到奇怪，自己从未表达过有此需求，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鲁青就已向自己推销了三个男人。杜芊芊也单身，却没见给她介绍。
有的时候，给你介绍男人未必是想让你拥有幸福，也可能是不想让你遇到好男人而拥有幸福。这点仅从鲁青拍照时玩的心机就可以看出来，这种女人介绍的男人，颜明月可不敢要。
鲁青闷声走了几步，像想起什么似的，瞬间切换成人生导师的腔调，对颜明月说，“女人要懂得投资自己，要买些名牌鞋子和衣服，你看你穿得普普通通，这样哪有男人看得上啊。”
颜明月看着这个月薪仅是自己一半多点，但穿用都是名牌的女人，心想，不是同类不必融合。
颜明月大学时有过一段带着点酸又有点苦的短暂恋情，当时的同校男友看起来帅气温柔又体贴。在那个少女怀春、荷尔蒙蠢蠢欲动的年纪，谈恋爱也就自然而然开始。
然而才相恋一个月，男友被一个白富美少妇看上后，立马甩了颜明月，对其投怀送抱。
和白富美的欢愉不过维持半年，前男友因为被甩，想再回到颜明月身边。他向她道歉，说是眼瞎了不懂珍惜。颜明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
前男友以为搞定颜明月，一切都没事了。却不知道，“没事”在她的字典里，除了代表没事，还有另一层意思：从今往后，没你啥事了。
此后的日子里，颜明月不再谈恋爱。倒不是那段感情给她带来多大伤害，而是真的没有可以走进她内心的男人。
毕竟谈恋爱不一定能遇到好男，但不谈恋爱一定能不遇渣男。
刘伟以往每个月都会在分公司待几天，颜明月入职大半个月后，他来到公司，这天通知晚上七点半钟所有人开会。
会议的气氛倒是挺轻松，刘伟依旧一脸慈眉善目的表情，风轻云淡地说道，“以前离开公司的一些人说我老奸巨猾，实际上我比你们还单纯。”
大家不吱声，仅是安静地听老板发言。
刘伟继续说，“我希望公司在业界是受人敬佩的，你们也能因为在这家公司而受人尊重，能在这里镀到金。”
现实的情况，刘伟的希望是一半成真，一半仅停留在他希望。
就像当初的李依依，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黑力广告的工作经历，柯扁台给了远比颜明月高的工资。但黑力在业界一直被负面消息缠身：做公关做到客户床上、老板老奸巨猾、同事勾心斗角、加班极其严重……诸如此类的黑料在行业内盛传。
颜明月无从验证一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但在不久之后，却切身体验了黑力广告的“黑文化”。
聊完公司文化，开始谈各项目的工作。刘伟问，“桃子别墅的情况怎么样了？”
程耳说，“最近明月加入到项目，文案策划这块有三、四个主创，足够应付了。”
这个项目正式服务一个多月，此前客户那边说工作出品方面不理想，程耳本想让颜明月尽快加入，但考虑到以后算提成时不好划分，索性到新的月份开始才让她加入。
再者，让颜明月在入职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有个轻松工作的过渡期，不至于被业界传闻的高强度加班吓得刚做几天就走人。
刘伟问史尚飞，“他们现在还那么挑剔吗？”
史尚飞说，“稍微好一点了。”
刘伟露出诡异地笑容，“不然你牺牲一下你的色相，他们那个叫吕烟的经理，不是还单身吗，可以请她出来吃吃饭。”
史尚飞嘿嘿嘿地笑着不声张，大家也跟着轻声笑起来。
汪笑杉则是哈哈大笑，说道，“这办法不错，你看青林苑的策划经理林瑶喜欢光头哥，她生病的时候我带光头哥去探病，她看到光头哥病就好了一大半。那个项目虽然不是光头哥负责的，但只要公司需要，我们就得冲上去，要有献身精神嘛。”
汪笑杉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附和的，调侃的，无语的……
刘伟也开心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汪总说得对，我们作为服务性行业，就要有服务意识嘛。”
他又说，“我去跟桃子别墅的领导开会，说‘尽量少加班，我们的人也需要适当休息。’他们领导也表示认同，说‘我们平时也不喜欢加班。’”
听到刘伟这番话，颜明月不禁怀疑，难道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看到的是个假黑力，平时加班的都是鬼替身？
刘伟对程耳说，“你把我们给桃子别墅做的竞标提案拿出来给大家学习，还有绿鹰的提案也看看。”
程耳先将公司的方案展示出来，接着再放绿鹰的方案。
绿鹰是国内地产广告的头部公司，在全国多地有分公司。早些年发展得如日中天，近几年随着人才流失，境况远不如从前，但在业内依然能接到不少大项目。
汪笑杉自豪地说，“还是我们的方案比绿鹰的好。”
刘伟也说，“我们分公司的那套方案就挺不错。”
颜明月对比了两家公司的方案，绿鹰那个方案是广州分公司做的，策略与创意表现确实一般，完全不像这家公司过往水平。可能BJ、上海两边的公司水平会相对高一些，但如今的绿鹰，早已不是多年前创意层出不穷的绿鹰了。
黑力的提案由石城总部和滇市分公司各做一套创意稿，策划部分是由总部做。颜明月觉得总部的那套创意稿无论是创意性，还是地域针对性，都明显比不上滇市的，这一点刘伟自己也间接承认了。
黑力那些长期在石城生活的人，对旅游地产的经验并不多，谈不上了解区域目标客户心理，对云州这种面向外省客户的营销推广，在创作表现上没有深刻理解。
可不知为什么，分公司当初做创意的那一帮人，在颜明月入职前离开了大部分，创作部更是一锅端。她猜测是因为滇市分公司的团队得不到重视。努力工作表现出众，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导致分公司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黑力在业界的名声也愈加不好。
刘伟又说，“我们现在把日能的项目推掉了，以后就重点做高端项目。”他略停顿后，指着汪笑杉说，“她常跟我抱怨日能的项目。”再指着程耳，“然后又是他抱怨。既然大家都不想做了，那就停掉吧。为了这事，我还特意飞到BJ跟他们大领导道歉。”自始至终，刘伟都保持着微笑，一副好老板很包容的模样。
颜明月进公司不久，黑力忽然跟合作多年的日能地产三个项目解除推广合同，这事让她感到惊讶不已。虽然日能的项目以折腾人出名，但有钱不赚一点也不像黑力的风格。
如今只有东方湾与桃子别墅两个高端项目，青林苑虽然也不错，但合同是按月来签的，随时都可能中止服务。
分公司跟日能地产解约后，由光头哥带着刚入行的小强与小英服务东方湾一个项目。光头哥原来是黑力的老员工，后来自立门户干过一段时间，最近刚吃回头草，来到分公司当总监。
有一天颜明月和小强、小英都在创作部屋里时，光头哥在旁边打电话给石城的朋友，一脸嫌弃地说云州这边没有人才，语气中尽是傲慢与鄙夷。全然不顾屋子里除了他，那三个同事都是云州人。
颜明月不知道他是没有教养，还是别有用心。看他平时写的稿子，感觉水平还没有谭查和郭蓓蓓的好。
程耳并不常在公司坐班，有时也会回总部，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两人就没同桌吃过饭。
中午大家都在吃饭，程耳背着包从他办公室出来往大门外走，光头哥看到了跟他打招呼，“程总不吃饭吗？”
“不吃了，下午有事要去淀县。”
颜明月心头一紧，淀县，那是半岛墅所在的县城。
下午程耳和汪笑杉到半岛墅，孙道让置业顾问带两人到项目各处走走看看。汪笑杉拍了几张临湖别墅的照片发朋友圈，她想让颜明月从中窥知情况，并主动向她打探消息。看完项目，程耳与汪笑杉带孙道回市区吃饭。
孙道酒量极好，向来以酒桌交际自豪的汪笑杉琢磨着，如何让他在这场酒局里喝嗨玩好。
然而孙道的心思并不在吃喝，自从让韩碧玲将颜明月炒掉后，等着颜明月主动找他，等不到就让董晓剑找她，没想到这姑娘像个点着的炮仗般，把董晓剑臭骂一通。
这回是想借这饭局让她出来陪酒，可黑力这俩人没把她带来，这酒也喝得索然无味。
孙道在饭桌上提起颜明月时，一脸的惋惜表情，“明月是被我骂到觉得委屈了，如果她还能回来，我一定好好对她。”
孙道绝不会告诉程耳和汪笑杉，他骂出来的尽是侮辱之言，更不会承认是他与韩碧玲合谋把颜明月炒掉，也不愿认为颜明月是恼怒厌恶他而不再往来，他只觉得她是受了点委屈。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能传到颜明月的耳朵里，最终感动地奔向他。
程耳知道颜明月与孙道有过不愉快，这姑娘有些脾气，所以不能太直接要求她。
虽然想接下半岛墅的业务，但他知道颜明月在公司的用处，不只是可能的半岛墅，也不只是现在的桃子别墅。
孙道实在不甘心，也不愿相信青龙观道长说他与颜明月缘分已尽的话。如今跟黑力的人联系，就是想把那断了的缘分续上。
云州省多的是供应商想舔她，也有女人主动跟他睡，颜明月自始至终没讨好过他，这让业绩失色的孙道更觉失意。他此时需要的，黑力似乎给不了，于是草草吃了不到一小时的饭就离开，去找笑笑了。
第二天开完早会，孙道去湖边拍了几张临湖的别墅晨景照片，又让江小荟发到朋友圈，跟汪笑杉前一天发的是同个场景。
他知道江小荟有颜明月的微信，而自己的微信在上一次董晓剑找她后就被删除了。
看到江小荟发到朋友圈的照片，那个场景颜明月很熟悉，举办钓鱼大赛时，她每天都在别墅对面的码头安排工作。
即便她的脸盲症再严重，也看得出汪笑杉和江小荟发的照片是同一个地方，显然是有人故意让她看的。
颜明月心里不高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刻意让我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可那又怎样，如此这般他们就能掌控我了？
这样的猜测让她感到烦躁，这些年她变得越来越敏感，总会在一些事情里解读到很多不怀好意，最后又多半验证成不如意的事实。
下午三点钟刚过，鲁青笑眯眯地走进创作部，“明月姐，去踩盘不？”
“好呀，现在去吗？”
“现在去。”
下午手头没啥活，颜明月寻思着出去转转也好。鲁青又叫了文文一起去，公司司机阿齐已在楼下等着。
三人去公司周边三公里内的几个楼盘走了一圈，回去的路上，阿齐提了一句，“昨天跟程总去了淀县。”
颜明月问道，“你们去淀县干嘛？”
“去看一个卖别墅的楼盘，里面有一个好大的湖。”
“楼盘叫什么名啊？”颜明月愈加不安。
“叫什么岛什么的吧，忘了。”阿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颜明月不再说话，阿齐的这番话再次验证了她的怀疑，昨天程耳和汪笑杉去了半岛墅。她甚至怀疑今天的这个踩盘，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昨天他们去了哪里。一想到这，她心里瞬间阴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