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城郊分界处,只见一袭红衣从树林中走进了村落,在这满是瘟疫的小镇,他显得格外扎眼。
“芸芸众生苦,不过红尘事。小娘子,见你生得如此俊俏,为何愁眉苦脸,讲与郎君如何?”红衣男子边说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一名蜷缩在草地的妇人抬头看了看来人,她已经多日未食,闻到肉包子的味道清醒了些,可身体因饥饿早已视线模糊无力起身。
“这位公子,虽然无礼,可否赠与小女子食之?”她穿着十分普通,言行中却不乏大家闺秀的气质。
“当然可以,可是,有条件。”红衣男人眯起眼笑着说。
“小女子全无值钱的物件傍身,不知您说的是什么条件?”妇人艰难开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气。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小娘子为何深夜倒在这深山野外,这城中又发生何事?”红衣男人将包子塞到妇人手里,并将她拉起坐在地上。“失礼了。”握手之时他说。
妇人顾不得讲话,接过包子大口吃了起来,吃了几口觉得有些害羞便背过身去吃。
片刻后,擦了擦嘴缓缓开口道:“这罗城内近年发生了疫病,已两年有三,食不果腹,今晚意外听闻公公婆母商议要将我拿做吃食,心中害怕便趁夜逃了出来,多日未食,逃到此处已是极限,怕是天意如此。”妇人边说边哭,使人怜悯,内容却十分骇人。
“你的家人好生可怕,你家官人又在何处?”听者未觉恐怖,甚至毫无感情。
“我与官人一起私奔于此,前年却死于意外,又无后......”她又哭了起来。
“你说的婆母......可是此人?”红衣男子从刚刚的竹篮里拿出一皮制品,就算夜里如此黑,视线再模糊,妇人也一眼认出此人便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婆母。她吓得后仰,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何物?你又是何人?”妇人全身吓得颤抖,生怕来人是食人猛兽一般连连后退。
“噢,还未向您介绍......”红衣男人挺直了身体,单手拂袖理了理腰间的红色玉佩道——他真是独爱红色“在下易容郎,专解困苦之惑,授两般红尘,不知小娘子钟爱哪般?”
啪地一声,说书先生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坐下抿了一口茶。
“怎么不讲了,继续讲啊!”台下的观众们对着说书先生起哄,先生本人倒是不紧不慢的喝茶。
“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只需两文钱!附赠长安红茶一壶!”茶馆的小伙计高声叫卖着,走完一圈收完钱后,说书先生转了转桌子上的灯笼,直到灯笼停在一个红衣男子的画面才缓缓开口,接着讲那易容郎的故事——
青楼内,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角落却有一豆蔻女子独自落寞。按说在青楼这种地方,不会有女子落单,除非......
只见那女子半张脸都被赤红的胎记覆盖,与一尺距离的花魁仿佛一天一地。
“花容,来,这钗子送你,今日我与高鸣游玩见与你相配便在集市上买来的。”花魁轻轻拉过那女子,女子则显得十分不愿意。“姽婳,我此刻不想带钗子......”花容排斥地将发钗推了回去。
姽婳有些尴尬得又将钗子收了回去对着面前的男人说:“或是花容见你在此有些害羞了,钗子对女孩子家来说确是有些暧昧的物件。”
“不碍事,我也有公事在身,今日就先告辞,剩余的时间便交与你们闺中密友罢。”说罢冉高鸣便起身离开了。
“公子慢走。”两人纷纷站起弓身与冉高鸣告别,这动作倒不太像青楼女子。
“花容,我本以为你对高鸣有意,为何拒绝他的礼物?”姽婳不解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本就红了半张脸的花容此刻更加涨红了脸,双手不停揉搓着袖口说:“我何时说过与他有意?不过是姐姐的臆断罢了!”说完便跑回了房间。
姽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总是心口不一。
此时门外一红衣男子走了进来,红衣在这莺莺燕燕的青楼反倒是显得没那么特别。他对着老鸨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姽婳,然后塞了一锭金子给老鸨。见状,姽婳熟练的拿起琵琶向露台走去,谁知老鸨却在半路拦下了姽婳说:“那官人说要你和花容一起接客。”姽婳眼里一惊,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转身唤来花容。
这客人奇怪得很,生得俊俏辗转青楼的人不少,但花了银子却不点曲不喝酒的人总归是没几个。他只偶尔会眯起眼睛打量我与花容,那眼神瘆人得很,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褶皱,仿佛那皮不长在他脸上。
如此持续了几日,两人便也没觉得新鲜。不用干活儿还有钱拿,也算美事一桩。
这日,碰巧冉高鸣也来了。两人都点名姽婳,这下可让老鸨犯了难。
“我先来的,理应我先。”红衣男人说。
“梅姨,三日前我们可是约好了,怎么今日......”冉高鸣提了提音量,又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仿佛这青楼便是他的皇宫。
梅姨还没想好如何处理,红衣男人便开了口:“你约好了可不作数,因为今日我要给她们赎身。”话音一落全场哗然,要知道虽然赎身并不奇怪,但这头牌的赎金可不便宜,姽婳善琴棋书画,舞姿曼妙又能言善道,不少官家都想赎回去当小妾,价格一涨再涨,如今早已价值连城,官家们反而又觉得花这么多钱带一青楼女子回家实在不值都已作罢,这人怕不是醉了酒失了心智说的醉话。
“我们家姽婳可不是想赎就能赎的,公子可有打听过?”老鸨往后仰了仰身子环手道。
“不止姽婳,花容我也要带走。”此话一出,全场再次哗然,连冉高鸣都不禁惊讶。
“这位公子,若是因我今日邀了姽婳说此气话,还请收回,我择日再来便是。”言语之间尽显礼节,任谁都不会再咄咄逼人。
“与公子无关,我就是要赎走她们。”
“若要赎人便与我有关。”冉高鸣突然严肃得说。
“黄金百两,梅姨你放还是不放?”
“梅姨,我出黄金千两赎姽婳。”冉高鸣也不犯怵。
“我...”红衣男子还未出声便被花容打断“我跟易容郎走。”又转身面对易容郎说:“公子,我跟你走,他俩情投意合,莫要拆散。”
易容郎没有说话,浅笑着望向姽婳,似乎是在等他回应。
“花容.......我,我跟高鸣走。”姽婳低着头,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不敢抬头看花容。
全场的寂静终究被易容郎打破“好,我带花容走,你带姽婳走,可有异议?”易容郎环视四周,在确认每个人的答复,他依然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片刻后——
“这是我的所有身家,公子,你可不能亏待了花容......”姽婳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易容郎打开看了看,是些值钱的金银珠宝,还有她买给花容的那支钗子。伸手接下,收进了旁边的竹篮里,那篮子真是与他格格不入。
梅姨今晚很开心,因为收了黄金一千一百两,这些钱可够她无忧好几辈子了。
又是子夜时分,城郊外有一红衣男子领着一男一女越走越远,那男人走路奇怪得很,头上还别着一支女人钗子。
后有好事之人谈起此事,都说那晚的冉状元表情十分可怖,明明抱得美人归却毫无笑言。
次日,梅姨也满街大喊有人偷了她的黄金千两,找到冉状元家,状元却说昨日因公并未出门,自己为人清廉不近女色,别说黄金千两,出入青楼也绝不可能,实为怪事一桩。
随着打板声响起,关于易容郎的故事也就此落幕,意犹未尽地观众们提出疑问“易容郎为何要带这两个青楼女子离开?易容郎想要的是什么呢?谁又得到了什么?”
说书先生合上书籍回应道:“自然是用最重要的东西,换一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