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高月声音哽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这是陆离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小时候欺负女生不算。这位漂亮的富婆师妹哭得梨花带雨，眼角两侧渐渐腾起绯红的颜色，让他手足无措。
“师妹……你哭什么？师兄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借出去的灵石没有打水漂……”陆离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
“谁在意那些破灵石！要不是姐姐……”
这个玩笑并没有如陆离所愿让高月破涕为笑，反而幽幽地看着他。
“怪不得别人都说师兄你是一根木头！”这一瞬间高月似怨似嗔，气势十足，紧接着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师兄，谢谢。”
富婆师妹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着实惊到了陆离。
他撑着地面从深坑中坐了起来。
“谢我？谢我什么？没有我师妹你也能杀死牛妖。”
不远处的空地上，牛头人身的妖物生机全无，尸体悄然变化，现出原形。那竟然是一头耕地的老黄牛，毛皮上到处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胸有剑伤，鲜血汩汩。
“不是这件事。”高月紧咬下唇，“若不是师兄引走牛妖，韩家村的村民恐怕无一幸免，都会死在我的剑下。就连师兄，差点也……”
这下轮到陆离犯难了。
这件事的确是师妹不对，万幸的是悲剧没有发生，说她不是不说她也不是，与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
想了半天，他只能语重心长地说：
“师妹要是过意不去，补偿一下韩家村的村民即可。”
“我知道了，谨遵师兄教诲。”高月用力点头。
“我们回去吧。”陆离起身，掸去衣衫上的尘土。
初战告捷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太多的喜悦，反而陷入了沉思。
韩家村村民险些遭到无妄之灾，到底是高月师妹粗心大意，属于个例……还是修士斩妖除魔不顾平民死活的缩影？管中窥豹，难不成大多数修士都这么干？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仙凡有别，人和人打架会注意蚂蚁的安危么？
“唉……”陆离轻声叹息。
无论什么时候，神仙斗法，受伤的总是老百姓。
……
村内。
喧闹的打斗声归于平静。
杜若站在古井前，翘首以盼地望着进村小路。
远处渐渐出现两个小黑点，他定睛一看，正是青杉的陆师兄与紫裙的高师姐，两人错开大约一步的距离。陆师兄灰头土脸唇角血迹未干，高师姐兴致怏怏拖着牛妖的尸首。
“大家还好吧？”陆离看到了小师弟。
“韩师姐、王师姐正在运功疗伤，一息尚存的村民都被救下了……”杜若的声音不高。
他微微侧开身体，体力尚好的村民正在收殓尸首，抱着婴孩的妇人伏在丈夫的尸体上失声痛哭，哀音不绝。
他们还是来晚了，起码有数十人葬身妖口，被活活累死的村民更是不计其数。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老朽是韩家村的村长韩当，这厢有礼了。”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干瘦老人，形如枯槁，须发皆白，拄着拐杖才能站立。他颤颤巍巍地领着村民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老人家无需多礼，这是剑阁弟子分内之事。”陆离用灵气托住他们的膝盖。
“二爷爷，是我们来晚了……”韩梅梅乳燕投怀般抱住村长，神色焦急，“我娘呢？我爹呢？还有小弟，他们都在哪儿？”
“孩子……”村长轻轻抚摸韩梅梅的长发，仰头闭眼，不去看她。
谁都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韩梅梅面无血色，趔趄着向后跌去。
“师姐，节哀顺变。”王玉茹及时将她搀住。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离问。
“前天晚上，村西的韩覆放牧回来，到了深夜，不知怎地，他家的黄牛突然成精了，口吐人言，说要将这些年受的屈辱全还回来，这畜生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大开杀戒。”村长顿了顿，“韩覆趁着夜色跑到长乐县，请来一位仙师，那位仙师与牛妖一直斗到第二天傍晚，两败俱伤，谁都奈何不了谁。”
“牛妖败退，仙师说凭他一人之力无法诛杀牛妖，不过请我们放心，他会请动仙门出手。”
“谁知那畜生今早竟然卷土重来，伤势不仅痊愈还修为暴涨，呼来猛虎豺狼宰人充饥……”
默默听完全程的陆离低声问：
“师弟，家畜成精……时常发生吗？”
杜若摇头：“虽然不乏有野兽通了灵智跻身妖族的例子，但那些野兽无不是天生地养，或者拥有上古血脉，一头耕地的黄牛化身妖族，还在短短的一晚从练气三层暴涨到练气七层，世所罕见。”
两个疑点，都不简单。
只能找当事人询问一些具体的细节。
“哪位是韩覆？”陆离问。
“韩覆死了。”杜若小声说，“师兄你出村以后，我简单了解过一些情况。”
“被牛妖杀了还是被老虎吃了？”陆离随口问道。
“都不是，昨天晚上被村民活活打死的。”
“什么？”陆离满脸诧异。
下一瞬他就懂了。
很简单的道理，牛妖是韩覆的家畜，第一天晚上它杀了很多人，那些死去村民的遗属必然怀恨在心，无法报复牛妖只能报复牛妖曾经的主人。
“他们说韩覆是不祥之人，倘若不是他做了错事惹得上天震怒，老天不会让黄牛成精来惩罚他们。”杜若补充。
陆离：……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师弟师妹，你们谁会聚魂搜魂之类的术法？”
高月、杜若、王玉茹同时摇头。
陆离望向哭得几欲昏死的韩梅梅。得了，甭问，就是会这位师妹现在也无法施展。
一筹莫展之际，人群中蹿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面黄肌瘦，头发剃得活像一个小沙弥。
他怯生生地说：
“仙师……我知道黄牛为什么成精了……”
“别瞎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孩童的母亲拧了他一下，“仙师见谅，我家孩子还小……”
小沙弥嚎啕大哭，陆离无可奈何地说：
“大婶，孩子年纪虽小，未必不谙世事。”
“仙师教训的是。”妇人又打了孩子一下，“别哭了，快说！”
小沙弥委屈地吸了一下鼻子：
“前天晚上六叔放牧回来，我在他背着的竹篓里闻到了香味，我以为他摘了野果向他讨要。他说里面不是野果，是割下的野草，他山脚东侧放牧的时候新找到了一片草地，牛儿非常爱吃，他特意多割了一些回来，他还说要不是草，自己都想当饭吃。”
“草？什么草？”陆离抓住了关键。
“就是这个……”小沙弥从怀里掏出半根皱皱巴巴的野草，“我趁六叔不注意，从竹篓里偷偷拿的……”
陆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没看出半点门道。
随后他递给高月，高月又摇头递给王玉茹，最后传到杜若手里。
“骨殖草？”他面色微变。
“那是何物？”
“元婴期以上的妖族在特殊的地势坐化后，附近的野草会吸收它的尸气异变，人类吃了无恙，家畜或野兽吃了则会开启灵智。草内蕴含着充沛的真元，怪不得牛妖会痊愈伤势还修为大进……”
韩梅梅一把抢过骨殖草，面露凶光。
“原来是你害了我爹我娘以及诸位乡亲！我这就去毁了这些邪物！”
青光远遁。
“师妹！”
“师姐！”
高月与王玉茹面露忧色：“师弟，你留在村里照顾好陆师兄，他伤得很重。师兄，我们去追韩师妹，免得她发生意外！”
杜若看着追上去的两道青光，担忧地说：
“师兄……我们……”
“听你高师姐的安排。”陆离看向那头黄牛，“师弟，你帮村民将牛妖的尸首处理干净，让这些村民宣泄怨气。要是能吃烤熟了给我送一块。”
“师兄你不帮忙？我可不会杀牛。”杜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会的，师弟。”陆离鼓励似地拍拍他的肩膀，“师兄我要疗伤，没有半个月不能下床……恕我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