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弟？”
喊了几声未见杜若的踪影，陆离起身，离开小屋。
整整半个月足不出户，即使阳光并不强烈，陆离还是用手背遮住眼睛，缓了半晌才适应光亮。
这个时候村里几乎没有行人，地面上的血迹都被清理了，倒塌的房屋重建了大半，新坟林立，远处依稀可见正在水田里劳作的妇人，孩子在她们的襁褓中嚎啕大哭，看起来那场灾厄造成的创伤正在淡化。
“咦？师兄，你醒了！”
一道青光由远及近，多日未见，杜若神采依旧。
“这些天辛苦师弟了。”陆离抱拳道谢，“师妹她们有消息了吗？”
“前些天我将三位师姐失踪的消息禀报宗门，宗门命我在四周仔细搜寻。几经波折，我在一处山缝中找到了骨殖草的所在。那里一片狼藉，剑痕遍布，是术法‘三尺青锋’的痕迹。”
“也就是说她们找到了骨殖草？”
“没错，我还捡到了这个。”杜若掏出一块令牌。
令牌由玄铁铸成，正面烙印着一柄小剑，背面印着“韩梅梅”三字，是每位剑阁弟子随身携带的身份令牌。
“这令牌……”陆离迟疑了。
“韩师姐的令牌掉在山缝中的一处禁制之前，起码是练虚修士布置，妖气弥漫，守护着更深处的洞府。不出意外，应是那位妖族修士的坐化之地。”
“难怪三位师妹迟迟未归，原来是遇见了一桩机缘。”陆离恍然大悟。
“未必是机缘，也有可能命丧黄泉。”杜若幽幽地说。
“也是，练虚修士，还是妖族练虚的洞府，不是那么好闯的。”陆离点头，“这件事宗门怎么说？”
“诸事堂的执事说‘命数有定’。”
陆离愣了一下。
命数有定……不就是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吗？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能摇人吗？
似是看穿了陆离心中的诧异，杜若主动解释：
“在贡献委托中遇到无法解决的强敌，弟子可以请求宗门协助，探索洞府属于私事，宗门不会插手。”
陆离默默地点头。
想想也是，宗门又不是你爹你妈，不可能什么都管。倘若宗门出手，里面的机缘要不要上缴？说不定弟子还会埋怨宗门抢夺他们的机缘呢。
“师兄，我们是进洞府找师姐她们还是回宗？或者留在这里继续等？”
陆离犯难了。
进去找她们……说不定能捞点机缘，可保底是练虚期的洞府，搞不好还是合道的洞府，用屁股想都知道里面有多危险。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回宗……很平庸的一个选择，倒是不用天天啃窝头，但回去要夜以继日地遭到师叔的“酷刑”。
至于留在韩家村等候……貌似是上策。在这里睡觉没人管，能获得更多的源点为即将到来的大比做准备。
“我认为在韩家村等她们比较好。”思虑再三，陆离给出自己的建议。
“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杜若犹犹豫豫地说，“可我担心师姐她们被困洞府，传音符无法联络外界，就等着我们回宗门搬救兵呢。万一她们有个好歹……我们心境有缺，怕是难以度过心魔劫，无望合道。”
陆离：……
师弟你还真敢想，没记错的话你才练气一层吧？
不过杜若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陆离也不愿见到他说的那一幕，纠结地挠头。
“师弟，这些我都懂。问题是我们除了干瞪眼还能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内门弟子，有师长呵护……”
说着说着，陆离右手握拳猛击左掌。
“对了，就算我们没有师长，可高师妹的身份不一般吧？”
“高师姐来自嵩溟高氏，祖上出过一位仙人。”
“嘶——”
陆离倒吸一口凉气，为修真界变暖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他早就猜到富婆师妹来历惊人，没想到竟然是个仙N代！
“我记得师妹上次向我讨债的时候，说是她姐姐唆使的，想必她姐姐一定是剑阁弟子，说不定还是内门弟子。师弟，我们这就回宗，把她进入洞府的消息告诉她姐姐，这样一来无论高师妹是被困洞府还是接受传承，都由她姐姐以及嵩溟高氏处理，我们也算尽力了。”
杜若：……
师兄，向你讨债不应该用“唆使”这个词吧？
“师弟，你意下如何？”
“师兄高见！不过……我不认识高师姐的姐姐。”
“我也不认识。”陆离神秘兮兮地笑，“但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真的？”杜若眼睛一亮。
“如假包换。”
代价就是陆离可能会遭点罪，希望师妹出来以后领了这份情，免了那些欠债或者允许他再拖延一段时日。
……
拂晓时分，剑阁，天门峰。
朔风凛冽，彤云密布，殷子君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这时蒲团前光芒绽放，是有人闯入洞府的示警，不消片刻，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还伴随着情深意切的呼唤：
“师叔！”
“这个混账还有脸来见我！”殷子君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勃然大怒。
十五日之前，他在洞府等了一夜，未见陆离踪影，还担心这小子出了意外。谁知第二天讲经之时，有人替陆离、高月、杜若等弟子告假，说他们领取贡献委托约莫下个月才会回宗。殷子君被气得不轻，这个混账竟然怕吃苦躲了出去，真是可气可恨！
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所以当陆离见到殷子君时，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谁是你师叔，不要乱攀关系。陆离，因何事擅闯老夫洞府？打扰长老清修，你岂不知此乃大罪？”
陆离一听师叔的自称从“我”变成了“老夫”，就知道师叔的气还没消，只能先给他顺顺毛。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回长老，弟子有要紧的情况禀报，十万火急，否则绝不敢打扰您老人家。”
“十万火急？你且说说看。”
殷子君固然生气，但也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以他对陆离的了解，陆离绝非信口雌黄之人，一定是有要紧事。
“请容弟子详禀，十五日之前，诸事阁执事派人通知弟子，言道再不领取贡献委托，年底的剑查会得到不合格的评定，弟子无奈，只好与几位师弟师妹前往韩家村除妖。”陆离把锅甩了出去。
稍稍停顿后，他继续说：
“按照诸事阁所述，此行不过除掉练气三层的牛妖，弟子原以为三日即可回宗，并不会耽搁太久。谁知消息有误，那牛妖竟是练气七层，弟子与师弟师妹拼死相搏才斩杀牛妖。弟子身负重伤，只好在韩家村休整半月，所幸因祸得福，重伤痊愈后晋升练气五层。”
殷子君眉峰上挑。
仅用十五天从练气四层晋升到练气五层，可谓进步神速。
既然不是存心逃避，养伤之余又不曾懈怠，殊途同归，也不好过分苛责。
“坐下说。”
“是。”陆离坐上飘来的蒲团。
“你可知那牛妖为何修为暴涨？”殷子君了解诸事阁的运转方式，按理说不应犯下如此严重的纰漏才对。
“韩家村附近生有骨殖草，诸事阁得到长乐县禀报时不知此事。等我们赶到，牛妖已经吃下骨殖草恢复元气，大肆屠戮村民，其中包括韩师妹的亲人。韩师妹悲痛欲绝，决心毁掉那片骨殖草，避免野兽误食。”
“骨殖草……”殷子君低声呢喃。
“韩师妹这一去半月未归，后来我和杜师弟在寻她之时，发现骨殖草竟然长在练虚甚至是合道的洞府附近。韩师妹迟迟未归，应是被困于此。”
“这是她的造化，何来十万火急一说？”殷子君捋须。
“同样被困的还有王师妹与高师妹。”陆离特意在最后三个字加了重音。
果然，殷子君不再是那副顺其自然的态度了：
“高师妹？哪个高师妹？”
“来自嵩溟高氏的高月高师妹。”
“你怎知高月来自嵩溟高氏？她的身份外门应该无人知晓啊？”殷子君大为诧异。
陆离：……
这竟然是秘密吗？
“弟子进入洞府是福是祸难以预料，门规有令，哪怕是高氏子弟，老夫也不能出手相助。”所幸，殷子君并未追问消息的来源。
“弟子此次并非请长老相助，听说高师妹有一个姐姐，是内门弟子？”
门规禁止长老透露弟子之间的亲属关系，尤其是涉及到内外门，所以殷子君不置可否。
“长老，弟子是这样想的。无论高师妹在洞府是接受传承还是遇险，您都可以通知嵩溟高氏，让他们自行判断。如若没有险情，皆大欢喜，如若高师妹遇险而嵩溟高氏不知，您传信之后……”
言尽于此。
有些事不需要点破。
殷子君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前者，无功无过，若是后者，嵩溟高氏必会领情，送出丰厚的谢礼，有助于他在大道上更进一步。
想到这殷子君忍不住投出赞许的目光。
这小子不仅天赋高，做人办事同样出色……就原谅他的不告而辞吧。
“距离大比已不足半月，剩下的时间你每晚还是留在洞府，我会督促你把欠下的修炼补回来。”
陆离：……
师叔你怎么恩将仇报啊？